山风拂来,他们的衣裾,各自飘飞,又有一搭没一搭绞着。
黎慕白从赵曦澄手中拿走酒囊,连灌几口。
赵曦澄想起她醉酒后的举止行为,忙抢回,一看,酒囊已快见底。
“我一直不敢相信我爹与我娘是真的去了。火灾后,我惧怕回府,惧怕回忆,惧怕听到他们的名字。仿佛我只要不去想,他们就仍存于世。这样,我只要一转身,就仍能看到他们。”
黎慕白胡乱抹着眼,“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还常道什么断案之人不许有丝毫的情感掺杂,如今事情尚未到临头,我就自乱了阵脚。”
“不,一点都不可笑!”赵曦澄扶住她的肩,“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时的哭泣,并不意味着不坚强。你已做得很好了,我信你,你一定能查出火灾真相!”
黎慕白眼眶酸痛,泪眼朦胧里,唯见他的眸子极黑极亮,似两点最上品的歙州墨,又凝了这漫天曦辉,正坚定地照着她的影。
像是被他的眸子吸引住了,她一瞬不瞬望着他。
赵曦澄扣在她肩上的手,不由一紧。
黎慕白一颤,迎着他的视线,手握成拳,“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赵曦澄点点头,拉她坐下,拿出干粮,与她一同吃着。
“我母后走的那一年,我还不太记事,对她的记忆我也很模糊,但我仍时常想念她。”他突然说道。
黎慕白诧异地看向他,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母亲。
“好好吃,等会还要赶路!”赵曦澄提醒道。
“嗯!”黎慕白忙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饼。
“其实,宫里关于我母后的风评——”赵曦澄喝尽酒囊里的余酒,“有些不太好。”
“年幼之际,我在宫中居住时,就听到过有人非议母后。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与他们争执,正逢姝儿进宫。她看到我正与人扭打,二话不说帮着我大干一场。”
“后来,此事被父皇得知。父皇登时怒火冲天,狠狠肃清了一次宫闱。自此,关于我母后的一切,在宫里成为一个禁忌。”
“我问父皇关于母后的事,父皇只让我牢牢记住,母后她很爱我,是一个卓绝不凡的奇女子。”
“庆阳姑姑也说,母后很了不起,还说母后对我的爱,一直都在。”
黎慕白静静听着,默默咽下一块饼,眼眶又发酸。是啊,哪有父母不心系子女,连在梦里,母亲都要把她推出火海。
“那时,我似懂非懂。母后只给我留下一样东西,即那幅江山眉妩图。”
“江山眉妩图出现异像后,我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常把父皇惹得火冒三丈。”
黎慕白很清楚,那是他的自保之举,亦是被逼到山穷水尽后的无奈之举。
她记得他曾说过,江山眉妩图是他母后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不想在他母后逝后再填其它枝叶,因此并未把图上的异像告知过任何人。
除了,她!
黎慕白思忖着,看来,赵曦澄隐瞒江山眉妩图的异像,应是缘于他母后曾经的风评。
文贞皇后李玉壶,赵曦澄的生母,出身于民间,传闻她身怀武功,其余的,再无只言片语。
她看了看赵曦澄,赵曦澄捏着酒囊,目视前方。
初旭暖洋洋地洒在他面上,使得他不再如素日里那般清冷疏漠。而细看之下,他俊美的五官,其实与当今圣上只有二三分肖似。
黎慕白心想,他应该更酷似文贞皇后。
文贞皇后,生前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呢?
赵曦澄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凝睇,转过头来,淡然道:“都是旧事了。”
“那时,我受了委屈,就会跑去宫里的那处水榭高台上,一呆就是一整夜。”
“我发现,原来想要熬过漫漫长夜,最难捱的是黎明前的一刹。”
“而那一刹,既是最黑暗之时,亦是最接近光明之际。”
他定定看着她,犹记那年花灯节上初见,她正在哄一个哭泣的小孩,其中一句“黑暗虽然可怕,但只要你勇敢地挺过去了,就可以看到烟花的绚烂”,令他至今难忘。
两人下山时,鸟鸣啁啾,绿荫匝地,气温攀升。
行到半山腰,黎慕白酒性大作,又是逗蜂戏蝶,又是摘花折枝,又是拔剑击石,在马背上没一刻的安生,好几次险些掉下来。
赵曦澄只得放弃骑马,一手握缰,一手牵她。
黎慕白便扭股糖似的缠着赵曦澄,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
赵曦澄无奈,只得随她胡闹,暗暗护着她,不让她摔下山道去。
黎慕白觑见他腰间的佩剑,像是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物件,猛地抽出,举剑乱舞一气,惊得两匹青骢马避让不及,一顿嘶鸣。
赵曦澄方要收回剑,忽觉有一线极细的嘶嘶声,夹在马鸣声里,如毒蛇吐信,朝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