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之熏兮,可以误琴之弦兮;南风之时兮,可以解吾之思兮······”
一缕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散在炎炎夏风里,轻淡缠绵,如夹道上的碧柳丝丝,挠得人痒痒的。
赵姝儿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人,但见日光从碧柳间洒下,拂了他一身绚烂,光华夺目。
他似有所感,欲侧首,赵姝儿忙掉开视线,指尖绕上垂在身前的一枝柔柳玩来玩去。
“举手之劳而已嘛,不必挂怀。”赵姝儿笑道。
自打黎慕白随赵曦澄离开京城后,赵姝儿觉得日子索然无味。
案子她接触不到,又不能随便跑去验尸,亦不能在府中捣鼓,更无法去城西义庄找邱三爷。
因为端王爷得知圣上召她去验过一次尸后,担忧她再次沉迷于仵作一行,下令把藏书阁锁了,并命她重拾棋琴书画。
天知道,她有多恨那些个琴呀画的。但迫于父王的威严,在柳娘娘的全面陪伴,她不得不强迫自己装模作样学着。
日日困于府中,她百无聊赖,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这琴棋书画里了。
今日,她好不容易寻着了个由头,进宫给淑妃娘娘送胭脂。
不虞,出宫后就恰巧遇上了王赟。
前次王赟在宫中断和亲案子时,中暑了,是赵姝儿相送他回府的。
王赟一直心存感念,今日遇见,不免停下致谢。
“郡主——”
“倘若你非得要感谢我——”赵姝儿打断王赟的话,盯住他的眼睛,目光亮晶晶,脸上笑嘻嘻,“那带我去查案就好了!”
“······”王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哭笑两难。
“······南风之熏兮,可以入侬之怀兮;南风之时兮,可以慰吾之念兮······”
断断续续的歌声,夹杂在断断续续的蝉鸣里,断断续续萦绕柳荫下的二人。
在赵姝儿的坚持下,两人断断续续聊着。
“唉,都怪我四哥!”赵姝儿一壁抱怨,一壁捋去柳枝上的翠叶,“要不是他把白黎带去虞洲司膳,我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水深火热······”
······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仲夏,西洲,三百里承烟湖,菡萏发荷花,鱼戏莲叶下。
黎慕白歪坐着,以手支颐,斜靠窗边,昏昏欲睡。
一把晨风拂来,清新透彻的荷香兜头兜脸灌来,令她的呵欠都染了香。
她掀起惺忪的眸,方想起自己是坐在马车里。
她们此行,是去承烟寺祈福。为避免人多,母亲特意起了个大早。
她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就被拖出了被窝。
承烟山上的承烟寺,新近来了一个大法师,人称善照法师,整个西洲都传他有求必应。
母亲见她转年就要及笄了,然后将嫁去千里之外的京中,便带她来求一求。
她懒去理会嫁人事宜,偷得一日乐便是一日乐,挑起帘子,一时贪看不止。
太阳升朝霞,芙蕖出绿波。只见万顷藕花深处,被迷蒙稀薄的水汽轻轻一缭,别样的红,接天的碧。
她把玩着鬓边垂下的一缕碎发,心道要是棹一叶扁舟,停于其间,酌酒啜露,对花而眠,将是何等酣畅惬意。
正遐想联篇,冷不丁头一晃,“哐当”一声响起。
她惊呼一声,撂下帘子,捂着额角嚷疼,瞌睡彻底褪去。
母亲扶住她,又好气又好笑。
“都这么大的人了,老一惊一乍的,好好坐着都坐不稳,毛手毛脚的样子,以后嫁去了京中,该如何是好······”
“那便不嫁了呗!”她打断母亲的喋喋不休,拽着母亲的胳膊晃来晃去,“我不嫁,我就要陪着爹爹与您。”
“又说浑话了!”母亲轻斥,“那可是圣旨啊,哪容得你胡闹!”
母亲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一声叹息。
她敛去嬉涎皮赖脸,绷紧面皮,“娘,那您看我这样可行?”
母亲被她突然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一手轻揉她额角,一手摇着纨扇扑风。
她再也绷不住,跟着母亲笑起来,却觉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母亲手中的纨扇,摇着摇着,蓦地窜起一股火苗,瞬间就把母亲点着了。
她哭着,抱住母亲就往地上滚去,企图灭掉母亲身上的火。
母亲却使力把她推搡出车厢。
车厢腾起火红的光,她哭喊着:“娘——”
黎慕白猛地从床上弹起身子,触目是浓稠的黑。
身上的衣衫,濡得汗津津的。
风一吹,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知自己又梦魇了。
她已多日未做过梦了,日日都要被赵曦澄威逼利诱方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