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慕白身子一歪,人往前倾。她看到无数马蹄像荆棘一样朝自己汹涌滚来,心底刚要哀嚎,就见一匹栗色马风一样冲了过来。
马上的人长臂一捞,瞬间把她带入一个怀抱。她的脸,重重撞到一个坚实的身躯上。
熟悉的梨花香,稍稍缓解了她那高度绷紧的心弦。适才的剧烈运动,让她的胸口又疼又闷。她扭开脸,大口呼吸着,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紧贴在赵曦澄胸前。
双颊腾地一红,她尚未及做出其它反应,就见浓雾似的尘烟里又极速冲出一匹马来。
马上的男子乌发高扬,眸光似雪亮的剑刃,定定朝黎慕白这边刺来。
是江豫!
黎慕白从未见过江豫此等骇人的眼神,一时竟被镇住。
江豫的马笔直地朝她与赵曦澄冲来,速度愈来愈快。
马背之上,江豫那剑刃般的眸,在探到她时,生生一滞。
黎慕白心头一阵发紧,身子猛然倾斜起来。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力度瞬间加大。
“抱紧我!”赵曦澄闷声道。
热热的气息,带着梨花的清浅,似魔咒一般,令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揽住了赵曦澄的腰。
赵曦澄身子一僵,登时愈加用力抱住她,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腔一般。
黎慕白只觉呼吸急促,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化成了模糊的影子,像光一样掠过身畔。
不知过了几个天旋地转,黎慕白感到自己快要被这滔滔不绝的马蹄声给淹没殆尽。
仿佛,她又回到了西洲。父亲牵着她的小手,指着练兵场上的阵法,伴着金鼓喧阗,榼榼啐啐,告诉她这叫玄襄阵。父亲说,玄襄阵主要以模拟兵车行进时的声音与步卒的嘈杂声为主,用来造成我方兵力巨大的假象,以此欺瞒敌人。
父亲刚说完,各种声音大雨小雨般响了起来,汩汩汇聚成一条气势汹汹的长河,向她怒奔而来。
父亲给她讲解兵法翻动书页时的吧嗒吧嗒声、母亲整理她及笄要穿的大袖长裙时的窣窣窸窸声、皓腕上玉莲相击的叮叮咚咚声、房屋燃烧的毕毕剥剥声、梁柱倒塌的噼里啪啦声······
暗,黑,吵,闹,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万千声音裹挟着她,吞噬着她,撕裂着她······
“阿暖!”极轻极轻的,似从辽阔天域飘曳而来的一瓣梨花,慢慢的,悠悠的,跋过迭迭山岭,涉过深深水渊,稳稳栖在她心尖。
耳畔沸反盈天的杂沓混乱渐渐消褪,黑暗散去。
黎慕白觉察到眼前出现了一线光,影影绰绰。额上有暖意传来,酥酥麻麻;鼻翼间盈满好闻的梨花香,淡淡轻轻。
仿若置身于晨光朦胧里,梨花缤纷如雪。她不由想伸手抓取一瓣握于掌心,却发现双手无法动弹。眼眸奋力一睁,霎时,橘黄的光满满扑来,几绺青丝正垂于脸庞之上。发尾柔柔的,令她有些痒。
她转动脖颈,只见青丝之后,是一抹线条起伏恰好到处的侧颜,如春日的远山。
赵曦澄正俯身,用手轻探她额角,看她是否起了热。
突见她蓦然醒转过来,又猝不及防撞上她投来的目光,他一直高悬的心,一安又一跳。
黎慕白以为仍在梦中,那声“阿暖”,她的乳名,犹回响在耳畔。
她试探性地唤道:“殿下——”
许是乍然之间开口,她的声音不似往日清泠,带着一丝喑哑,平添了几分魅惑。
赵曦澄全身骤绷,半晌才垂眸避开她的凝睇,暗暗深吸一口气,徐徐直起身子。
“别说话,先喝药。”他转身,缓缓端过一盏药。
黎慕白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柠月轩的床上。
她一时有些糊涂了。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宫里宴庆苑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宴庆苑的击鞠赛上还出了意外!
“宴庆苑那边已安顿好了。”似是知晓她的想法一般,赵曦澄轻轻望了她一眼。
他把药搁在床边的矮几上,欲去扶她。
黎慕白准备自己坐起来,刚一动,方发觉自己的手掌已缠了布条。虽感不到痛,但看那裹得厚厚的样子,知定是伤得不轻。
她心里一阵哀鸣——这手,本快要痊愈了,如今却又添新伤,真不知要何时才能好了!
赵曦澄见她一言不发只盯着自己的手,想起那日他打她手板的情形来,心头顿有些不自在,不由安慰道:“太医已看过了,手的筋骨无事,伤的只是皮肉。”
“······”
什么叫“伤的只是皮肉”?黎慕白忍住想瞪他的冲动,无奈地由他扶自己坐起来。
一时,两人都在未再言语。
烛光恬然,似凝住了一室刚擘开新橙刹那噀出的汁雾。黎慕白拥衾而坐,一匙一匙抿着赵曦澄递喂过来的药。
缠枝莲纹样的瓷匙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