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沉沉,星光隐没。尚未被启明惊扰的夜,如同一只蛰伏已久的猛兽,静得叫人发怵。
黎慕白一身普通男式短衫打扮,在曲折折的山道上踽踽前行。
山道寂寂,脚下“咔嚓”声一直未断,似要倔强地搅碎这初春寒夜的静。
那持续续的“咔擦”声,是鞋底在踏碎一路的薄冰凌,路旁隐约可见幽寒冰光。
转过山道,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一方陋亭,一堆篝火,几个衣饰普通的男子,正围坐一处,缩着脖子烤火。
篝火亮堂堂的,像是把黑窟窟的夜烫破了一个洞。
黎慕白尚未走近火堆,就见其中一个灰衣中年男子朝自己摆手,招呼她一起烤火。
京城门要到四更一点才开。
黎慕白双手已冻得通红,暗暗扫了众人一眼,推测他们亦是赶早进京之人后,便轻声道过谢,默默坐到角落处,帮着添柴。
又见众人催促灰衣男子,灰衣男子清了清嗓子,正声道:
“去年九月间发生的虞洲灭门案,至今仍未破,谁料,年后京城也发生了命案。”灰衣男子一面说,双手一面在空中有节奏地划来挥去,仿佛在操作某种工具一般。
黎慕白瞅见他身畔放着一个木箱子,箱子上还有一个折叠的木架子,猜他应是个杖头傀儡戏的伎人。
“我许久未进京了,说来听听!”一年轻男子说道,其他几人跟着附和。
“我也是听一位刚迁出京城的同行提起的。这不,春节刚过,各国朝贺使臣前脚离京,京城后脚就发生连环命案,且死者都是孕妇。”灰衣男子顿了顿,叹口气,“真是作孽啊!”
“孕妇?!哪个遭天杀的,要丧心病狂到向孕妇下手!”
“那可是一尸两命!还连环命案!难道衙门都不管吗?”
“京城一向繁荣安定,怎会突发如此大的命案?”
······
几人纷纷问道,面露震惊。黎慕白默默添柴,尽量不弄出声响。
“天子脚下,最怕的就是这种连环命案。”灰衣男子咳了咳,接着道,“只因这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其古怪,衙门久未找到突破口。如今,这凶手仍逍遥法外,京中一片人心惶惶,好些有孕妇的人家,都在赶着迁出城哩。我那同行,也是因其妻身怀六甲,不得不放弃在京城的营生,赶着回老家去了。”
“这迁出城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你说这凶手作案手法极其古怪,那是个怎样古怪法?”一人问道,另几人也一起朝灰衣男子看去。
“我听同行说,死者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也没出现任何中毒迹象,唯一的线索就是死者身上贴了一张奇怪的符纸。说奇怪,是因那符纸上的符号,竟是无人见过的,连大相国寺的高僧也看不明白。因此,京中传言,那些孕妇是受诅咒而死!”灰衣男子说道。
“受诅咒而死?我才不信!要是有西洲黎慕白在,这凶手肯定早就被揪出了!我记得黎慕白破的第一个案子,刚开始也传言,死者受诅咒而死,后来真相大白,哪有什么诅咒!”一年轻男子愤愤说道。
“就是就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会被诅咒咒死?女神探黎慕白破的虞洲诅咒案,不就证明了诅咒是人为的?”另一人附和道。
黎慕白伸着手烤火,听到众人不断提起“黎慕白”三个字,一直耷拉着的眼皮轻轻地往上一弹,待视线快速扫过众人后,又迅即垂下。
橘红火光里,只见她下巴纤细,唇角微抿,面容冷淡得几乎要与寒凉的夜风比肩。
要知道,她正是他们口中不断提起那个的黎慕白!
黎慕白拿起一根木柴,轻轻投入火堆当中。须臾,火苗往上窜了又窜,直带起一把火星子“噼啪”作响。
“你们说的那个虞洲诅咒案我岂不知!”灰衣男子道,“这是女神探黎慕白破的第一个案子。当时,黎慕白虽是一个十余岁的女童,却一眼瞧出案件疑点,让本已判死刑的嫌犯洗清冤屈,真正的凶手也随即落网。这个案子,当时在虞洲轰动一时。黎慕白也因此案,一举成为名闻天下的女神探。到现在,干我们这一行的,还经常演绎这个案子呢!”
“对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案子!我记得,真正的凶手是一个江湖剑客。当年衙门几次抓捕,那凶手仗着剑术高超,次次从衙门设的天罗地网里脱身而去。后来还是黎慕白出手设计,才把那人抓住。”那年轻男子道。
“我听闻圣上对她的才能极为赞赏,说她堪比入铁主簿,还钦点她为四皇子的正妃,只待她及笄便要成亲!要是黎慕白来了这京城,这案子怕是早就破了!”另一人说道。
“唉!你们说的这个怕是再也不可能了!我刚刚正想提起此事。前不久西洲节度使黎光全家遭遇火灾,无一人存活,连其独女黎慕白也葬身火海。真真的是天妒英才!唉······”
灰衣男子叹息连连,一直比划的手也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