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云急速的飞奔,天空偶而会泄露出稀稀落落的星光。偶尔屋檐墙头上响起一两声野猫的叫声。
这样凄寒的夜,有谁还会留在屋外而不在家中抱着被子暖暖的睡上一觉?
有的,在这样的夜里,有一个人,不但是不在屋子里,而且还是伏在屋檐上。
这个人与夜色融为一体,府中巡逻的兵士来来往往,却一点都没发现屋顶上有这么一个人。
他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头上包着黑布,鼻子以下梆着黑布,只露出鼻孔和一双像鹰一样犀利的眼睛。
他翻开屋顶上铺设的琉璃瓦片,弄开了一个缺口,屋里暗暗的光从缺口处透出,仿佛一层光罩淡淡的扣在这个人的脸上。
他正在看一个人,一个在房里愣愣发呆的人。
黑衣人正是褚天光。
屋里这个出神的人,有着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虽然是看着窗外,但双眼却灰蒙蒙的,没有焦点,他什麽也没有觉察到。
因为他在沉思,双手握拳的撑着头,他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因为他整个人都沉浸在痛苦和震撼之中。
令他不能自拔的事,就发生在今天晚上,一个时辰以前,那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他不愿看到甚至是不愿面对的事。
他千辛万苦所追求的事情,忽然像泡沫一样,破碎,化为乌有。
一切真的来得太突然了,难怪他从黄昏一直呆坐到现在,连什麽人来替他点上纱灯也不知道。
一个时辰前,七王爷沈星河正在提笔练字。
门外的小厮匆忙的叩门声,还没等他回应便推门进来,脸色苍白的递给他一封信。
“主子,谢先生他……”小厮手颤抖着,声音哽咽,低垂着头,仿佛再多的一句话都没法说下去。
时间仿佛静止,他悬在半空的笔就这么突然“啪”的掉到了地上。
墨汁飞溅,有如离殇,将他月白色鲛纱做成的衣袍染得到处都是污渍。
沈星河似乎预感到不妙,修长的手指慢慢的,迟缓的拆开密信的封口,仿佛晚一点拆开也许还能改变事情的结局。
信里夹杂的却是一封斑斑点点,字迹潦草的血书,谢俞白写这封信时,已经完全没了喝茶非要等到五分钟的淡然。
短短几行字,道尽事态的紧急。
“星河贤侄,时间有限,已无法多言。吾身份已经暴露,现唯有以将死之身指认蛮王为主,然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吾希望你大仇终有得报之时。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吾看着你长大,亦是希望你有新的人生,不要困于一方天地。
望珍重!
—俞白绝笔”
沈星河的手一直很稳,平日里画再多的画,写再多的字,从来都是稳稳当当没有晃动半分。
甚至再对蛮国使臣作画的过程中,依然冷静从容,不见手上的笔墨半点不抖,朝中的大儒对他这份异常平稳的心性赞叹不已。
如今,他的手连轻飘飘的一张纸都没办法拿稳,哆嗦个不停,仿佛拿的不是纸张,而是一锅又沉又烫的热油!
最后,他整个人已经撑不住,犹如大厦倾塌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血书飘飘然的从他指尖落下,案桌上的笔墨四散乱作一团。
他仿佛被人抽走了一身的骨头。
无他,谢俞白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亦师亦友。
他是母亲的故友,在他母亲刚离开的那段时间,谢俞白通过别人交给他一封信。
信上说如果殿下愿意离开,他便想办法带着年幼的沈星河离开这伤心之地,再不回来。如果殿下不愿意,那他就等沈星河长大开府后,做殿下的一个门客,任凭差遣。
后来,谢俞白明白了他一心想要替母亲报仇的心思,便离开了长安,到广信王身边蛰伏,伺机而动。
这些年来,眼看即将大仇得报,先生却……
他愤怒,却无计可施,是他害死了先生。
两日前,广信王府。
秋风瑟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气。
侍卫长长青一身甲胄,腰胯长剑,手里拿着这些日子查到的消息,脸色严肃的匆匆往王府正院走去。
谢俞白正在偏院的一处书房里看书,这是广信王赐给他的小院,平时的生活起居都在这。
他正在看《六韬》,“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一合一离,一聚一散,阴其谋,密其机,高其垒,伏其锐。士寂若无声,敌不知我所备。欲其西,袭其东。”
正喃喃自语间,一直跟着他的小厮慌里慌张的一头栽进门内,还没等站起来就朝着谢俞白爬去:“大人,大事不好了!奴刚从厨房过来,听到长青大人带人说要把你这团团围住!”
谢俞白手中书卷险些落地,脸色发白,很快他冷静的反应过来,在桌面上抓了张纸,狠心咬破了手指,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