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闹着指责他们,可是然后呢?然后我只能和今天一样,得到一个并不真诚的道歉。
他道歉了,我不会就此满足。他不道歉,我也不必因此怨恨。
“此事我不会公开,也不想追究。因为于我没有益处,也没有意义。”然后我趁自己还未犹豫,把这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而不是因为愿意谅解。”
章全面露惊惶,连连躬身:“郡主……下官愿以任何形式补偿,只求郡主宽宥!”
补偿?算是个意外收获吧。如果有,我不要白不要。
至于他要的宽宥,我一句话就可以给他。刚才不给,是因为我想说实话。但他如果不想听,那也没关系,他听不听是他的事情。
我微微颔首。
“大人请起,说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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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正事,就是宋墨成的遗言。
“对了,柔嘉郡主那边,也带句话……这话存思你也记住了。”
章全含泪点头:“为兄保证,一字不忘。”
宋墨成说得极其郑重:“有女如此,剑南有幸,大邺亦有幸。”
彼时听到这话,章全惊颤了一下。
“怎么了,你还不信?你是没见过她找我自认身份的样子……存思兄,你一向比我通透的啊,你也有今天!你该不会以为,她是舍不得郡主的金贵身份才来的吧。当初五封信寄出去,你看剑南理会了么?这么下去,若战火一起,你猜咱们大邺第一个杀谁祭旗?”
章全不解:“不瞒贤弟,这疑问我也有。只是我一直以为,是郡主不知其中险恶……”
“放屁!她可比你清楚,可她偏偏还……她原本就住在我隔壁,家具都置办得差不多了,两家中间还修了个门……”
“那……又是为何?”
“还没听懂?我可是听说剑南至今没打过来,你以为是为什么?”
“哎呀,贤弟这是不是想多了,小小女子哪有这等胸怀。”
“存思,别看不起女子。”
“我也不是看不起女子……”
“行了,临终之言,时间宝贵着呢。”
“什么临终,你能不能有点忌讳。”
“我受多重伤自己不知道吗?存思兄你先听着,我要给郡主带话,你记好了。”
“说吧,我都记着。”
“望柔嘉郡主兼善天下,也愿朝露姑娘独善其身。与她邻居一场是我此生有幸,我若是有个这么好的女儿就好了,我原本还想着这么好的姑娘可以当儿媳妇,现在只觉得昀儿一点也配不上人家。不如下辈子她投胎到我家,昀儿那个混小子就不要了……”
章全忍不住打断,引用了以下宋墨成说过的话:“临终之言,时间宝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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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拭干的眼角又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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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事。
“存思兄,假.币的事情,只能拜托你了……我原来还不想麻烦你呢,这些年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钻空子减税的时候,是你帮我顶着上面的压力;统计户籍的时候,也只有你肯配合我那剑走偏锋的法子;你劝我不要查假.币,可是我坚持着查了下去,你也会帮我抓贼……我还念着要报你的知遇之恩,不知怎么的,反倒越欠越多了。”
章全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当初举荐你,也不是座主对门生的提拔,是我浮沉半生偶得知音,所以珍之重之。说真的啊贤弟,这阆州任上压力重重,若没有你,我原本只能单打独斗。”
“怎么又讲偏了,讲假.币。”
然后就是说给谢乾灵的那一段。
再然后:“我袖口有封信,你找一下……对,就是这个,算个线索。上面的字迹确是郡主的,但是我敢打包票,此事和郡主无关。你顺着它去查,但绝对别怀疑郡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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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章全走到一张黑漆翘头案边上,抬手把翘头案绕着一只曲栅足往边上挪,蹲下身来,在地板上翻开一块木砖,里面是一个暗格。暗格里放了七八本账册和几枚铜板,我猜就是刚才原本要给谢乾灵的证物。
而他要取的那封信则更为隐蔽,放在暗格的砖缝里。
信被放在一个结绳束口的布囊里。靛青色绒布上面绣满了如意纹,一看就是女孩子家的东西,靛青色也很符合我的审美。
“郡主请看。”章全递上信纸。
字体是我常用的簪花小楷,以点代捺,以点代撇,以点代短笔。
但我的簪花小楷并不标准。该怎么解释呢?在回剑南王府以前,唯一能教我读书认字的地方是青屏书院。那时我写字,却不练字。也就是说,只照着书依样画葫芦,却不研究顿笔和结构。
于是我手腕上保留了画建筑图纸的习惯力道,一下笔横平竖直,粗细均匀,每个拐角都是标准且尖锐的直角——就是这样的字,惹得青屏书院的弟子们捧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