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之地,并不是特定的地方。雷电使每一块方位特定的地点转换性质,形成特殊的通道贯穿古今。
如果有晚间的暴雨雷电,藏书阁门外那颗漆黑的秃子树就是溯洄最好的地点。
她检查了许多遍,将那张精密的图纸攥在身后,每每要和傅之安提起,就看见他晶亮的眸子,没有了战场上生死杀伐的责任,他像一只快乐的小狗,流浪了许久终于找到称之为家的人。
冬天是少有雷雨的,她这样哄骗自己。
殿外一阵喧哗,一辆简朴的马车竟然穿过宫门进了内院。春燕向外望去,不知又是什么稀奇玩意。
“阿霜,阿霜,焦阿娘来看你了。”冬日里的冷雨斜斜的飘着,秋季飘零的枯索中撑起一把暖色的大伞,那是田间地头农人们常用的。
狭小的车厢里,不只是焦大娘夫妻两,还有一个长高了许多的丽娘,怀里抱着几本书卷。从前没人要的姑娘原本有些害怕,看见林径霜后直直冲进她怀中。
焦阿娘看着她温软精致的衣衫,宽慰的点点头,“自你走后,我们就把丽娘接回了家里,她日日看你的书,也去镇上的书局里买了几本,十日的练习里也有三四次是准的。”焦大娘一脸慈爱看向丽娘。
身后的大爷一直沉默,打量着周围的建筑,捧着春燕送来的那盏子茶水,终于开口道,“他是……皇上?”
林径霜点头,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藏书阁附近垦出了一小片田地。
春燕以为这是林径霜的父母,见他们迟疑不放心,直接道,“宫里只有我们姑娘一个人,每天都和皇上同吃同住呢。”
“好,好,阿霜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带来的行李都送回了收拾好的屋子里,只留下来一起吃了顿饭,又因为大爷和焦大娘有些拘谨,便早早回去歇息了。
人多了,殿里也暖和起来,四处都透着一股阖家团圆的幸福感。
“今日的这个礼物高兴吗?”傅之安特意换了常服,比平日更居家亲切。
自从林径霜来到宫里,他的礼物从未间断过,短短三十几日,他送了一千多件的礼物,从玉石簪环到朝贡的稀奇物件。每一样他都先看过,每一件都揉着心意送出。
林径霜抿了抿唇,她很感动傅之安能这么周到,连丽娘都一起带来。殿内热气氤氲,兴许是午膳高兴了喝的一点点酒上了头,心里反倒生出一层雾气。
拥有这样坦诚的爱人,自己却总是隐瞒欺骗。她有些不安,攥着自己的手心。
“我,我有些事……”
“阿霜,有件事……”
他们同时开口,忽而抬眸间眼神碰撞在空气中。“你先说吧。”林径霜顿了顿。
她听见长长的一声叹气,而后她感觉到腰间的那只手收的格外紧,好像怕她跑掉似的,“阿霜,藩国要送一个公主来和亲,但那是假的。冯瑾查到前朝旧臣余孽与藩国有瓜葛,所以我接受和亲只是引蛇出洞而已。”
他用了些力,抱紧身上的人,“等这件事一完,我就娶你好不好。我们把其他的院子都种上花,你只和我住着一间。”
一瓢冷水浇灭了刚刚暖起来的心,原本用来醒酒的窗户透进一阵凉风,竟吹得林径霜哆嗦了一下。她沉默了许久,缓缓站起身来,将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严实。
“我知道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窗上的雪明纸是新糊的,亮的有些刺眼。
傅之安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有让他最束手无策的这一种发生了。临走前,他将人抱在怀里,满眼皆是不愿与他对视的人,他吻了她的额头,不得不走进屋外的那片冰凉秋雨中。
就算是有人撑伞也挡不住入骨的秋凉,他立定在院中,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窗还是紧紧闭着。
一日之间,公主和亲的消息传遍各处。宫外人议论着宫里好像还住着一位姑娘,宫里人则扎紧了嘴巴,见了林径霜都低头匆匆走过。平时最爱学舌的春燕也变得沉默,抱了一大堆的小人书来让林径霜解闷。
唯有丽娘不怕,每日里跟着林径霜学习,偶然间遇见了傅之安也只是冷冷看一眼便离开。
公主仪制越近,宫内外就越发热闹,一长串的陪嫁队伍中果然有奸细,进入国域后与孙家联系越发频繁,冯瑾截下了信件后立马传信给宫内。
接到信件的时候,傅之安正心烦意乱的看着那件婚服。礼部的人垂首跪着,却感到一股寒意,呈上的婚服金线根根崩断,滚圆的珍珠滚了一地。
珍宝镶嵌的大红色婚服如同垃圾般被扔到脚下,“去,把这件补好了赏给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