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一边惊讶于邢兰云的开窍,一边有些不知所措。
早在邢兰云生母二太太在世时,就总同老爷提给四爷娶妻的事。但邢兰云自己不愿意。后来二太太松了口,不愿娶妻,好歹收个通房丫头。
邢兰云身体不好已是外头人尽皆知的事,房里再没几个丫头,更会叫人误会,以后娶妻也困难。
可平素看着温和守礼的邢兰云,偏在这件事上执拗得不行。
不行便是不行。
他这身体,大夫都说不清还能活多久,何必再连累世间无辜女子。
这一耽误就是五六年,如今邢兰云已二十有五。
老爷前阵子还着急这事,没想到今日邢兰云便松了口。
邱诚喜出望外,连忙叫那群小厮别打了,先叫四爷带回去。
次日一早他去延寿居报信,邢苗硕听罢也吃了一惊,正要往清秀居去问问,就见邢兰云站在延寿居的院里。
邢兰云体弱,平日是不必来问安的。今日却别其他兄弟姐妹来得都早。
邱诚急忙将人迎进去,备了手炉和热茶来,又听邢苗硕的吩咐,叫厨房将四爷爱吃的瘦肉羹端一份过来。
爷俩难得在一块用一顿饭。
邢兰云酝酿了许久,终于放下筷子,郑重地道:“父亲,昨日我私心救下鼓袖,莽撞了。先给您赔罪。”
“不必。”邢苗硕扶住他行礼的手,清清嗓子,语重心长道:“爹爹只是有些担心你。虽说你肯在房里留个丫鬟是好事。可鼓袖那丫头心思不正,你可不要被她蒙骗了。”
邢兰云浅笑,“父亲放心,我并非钟意鼓袖才要救她。昨夜若非这样说,邱叔和父亲又怎会放人呢?今日来就是同您解释的。”
邢苗硕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虽知道这个儿子自幼聪慧,却不曾想这聪慧还能用在歪门上。
“父亲,”邢兰云微微颔首,又道:“这宅子里已死过很多人了。能少死一个便少一个吧。就当为我的病积福。”
他说着咳起来,苍白如玉的双颊呛得通红。
邢苗硕心软了,偏头望着院子里井然有序的模样,长叹一声,朝邢兰云挥了挥手。
邱诚会意,过来道:“四爷,莫再说了,身子要紧,回吧。”
邢兰云起身行了礼,被莲蓬搀着出了延寿居。
邢苗硕就在窗边,望着邢兰云颀长的背影,微眯的双目中疑惑渐浓。肥厚的右手上盘着两只又大又亮的核桃,一圈圈磨出残忍的撕咬声。
邱诚打发走收拾碗筷的丫鬟小厮,亲自到邢苗硕身边来斟了一盏碧螺春,俯身道:“再过几日就是二太太的忌日了。四爷终日在清秀居睹物思人,难免心绪烦乱。老爷千万别和一个孩子置气。”
“孩子?”邢苗硕接过那盏茶,送到嘴边却一口喝不下去,“你同我讲,二十五还是个孩子?”
“他这是在赌气!”
一只青花白瓷盏被邢苗硕掷在地上,铿锵之声吓得门外的丫鬟们纷纷跪下。
邱诚颤巍巍地趴到地上收拾碎瓷片,再不敢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