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屠不擅哄人,眼见面前的丫头泫然欲泣的样子,手忙脚乱间只得把抱了一路的泼水粑粑给推过去:“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些。尝尝这个吧,今晨有人送到军营里的。要说啊还是大将军宠你,他可是从来不收礼的,但念着你爱吃,便收下叫我送了过来。快尝尝,我一直抱在怀里,应该还不算太凉。”
他拿出其中一个来,一片一片的将包在外面的芭蕉叶给剥开,蕉叶的清香连同糯米的香甜,登时弥漫在空气中。
“给。”他递了过去,“这可是大将军的一番心意,快尝尝。”
秦徊虽还闷闷不乐,但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美食最能治愈人心,尤其是甜食。
她才不会跟吃的东西过意不去。
别说这东西确实好吃,一个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又接连着剥了两个吃才肯罢休。味蕾得到了满足,她那一盘死水的脑袋又活跃了起来:“你说这东西是阿爹专门让你送来给我的?”
胡屠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想,看来铁汉也是有柔情的。尽管不是亲生的,比起阿哥来其实她同阿爹不算太亲近,平日里阿爹对她的关心也少,但至少阿爹也是真心对她好的。
只是奇怪的是,从前府里从未出现过泼水粑粑这等食物,阿爹怎知她爱吃?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里有主意该如何破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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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无尘,弯月高挂于天际,周围繁星点点。
此时刚入夜不久,秦府里灯火通明。唯独秦有时所居住的天山居,正有一道人影在逐一熄灭屋内的烛火。
秦有时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一理念,贯彻得十分到位。
屋内只剩距离床榻最近的那根蜡烛未灭了,秦有时慢慢走到床边,正要做吹气的动作,便听到屋门被扣响了,“谁?”他机敏的问道。
“是我。阿爹您要睡了么?”
过了一会儿,屋外才有人答话。
“女儿白日里读书,有一处地方不甚明了,来请阿爹答疑解惑。”
子女向学是福气。秦有时听罢只得重新穿戴好衣裳,把门打开后将秦徊迎了进来。
“扰了阿爹休息,是徊儿的不是。只是我今日在读《诗经·大雅·荡》时,看到有这样一句话,实在晦涩难懂,还望阿爹替女儿解答。”
秦有时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此句乃: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糜不有初,鲜克有终。”
“便是这句话了,女儿左思右想都不得其解,还望阿爹指点。”
秦徊表现得诚恳,确是一心向学的样子。而秦有时呢,难得有他能在子女面前表现的机会,且所问之理还是他懂的。哪还有什么困意,自然是乐得促膝与女儿说道起来。
“此句确难,不了解前秦历史之人恐怕直接是在读天书。周厉王你是知晓的吧,厉王生性骄纵放荡……”
……
说者说得头头是道,听者听得专心致志。
“……而这最后一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则在说大多数人在一开始做事时是怀着一颗纯良衷心的,但在历经时势变迁后,很少有人能有好的下场。”
秦徊故作思量,反问道:“既然阿爹如是说,那徊儿以为,这最后一句是否还有更全面一些的解释呢?”
秦有时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你且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徊儿以为,这句话也能说明一个人在起初做事时,总会热情高涨的许下壮志豪言,可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人一开始的满腔激情与热血总会慢慢被消磨殆尽,最后事情要么草草了之,要么不了了之。是以,古往今来,倘若一个人做事不能保持初心且持之以恒,那往往不会有好结果。”
原来她大费周章的搞了半天,这句话才是重点呢。
白日里胡屠来给她送吃食时,才让她想到破局的突破口,其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就是自家阿爹么!
虽说是秦于仲找借口不让她出门,但这个家总归还是秦有时做主。秦有时是个明事理的,也鲜少过问她在山鬼帮的事。最重要的是,那日她提起要提前去运粮交货,秦有时并没有反对,反倒还十分高兴的表扬她办事牢靠。
如今只要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或许还能赶得上明日同秋祉一起出发。
不出所料,秦有时听了女儿的见地后展现出了老父亲的欣慰,连连点头称对。但一下瞬,便见眼前之人耷拉下描摹精致的黛眉,粉白娇嫩的脸蛋上是一副委屈巴巴的嘴脸。便忙问她怎么了。
“让阿爹担心了。徊儿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即将要成为那做事不能保持初心的人,连替阿爹分忧的事都无法坚持下去,今后怕是嫁人了也会遭到夫家嫌弃,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故意说得十分严重,还扯上了女子最为重要的亲事,这能不让当爹的重视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