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程国公府呈递奏表,上奏程景砚急火攻心,风寒高热,突然神智失常,已经不能辨人,程国公府欲将他送去南方养病,恳请圣上收回赐婚圣旨。
这样的青年才俊突逢不测,朝野上下也是议论纷纷,倍感可惜,更感慨程国公这几年来真是家门不幸,妻死子疯,实乃人伦大悲。
消息传到兰台宫后,凤龄闻言便昏了过去,就此大病一场,缠绵床榻数月。
待她有所好转后,永泰元年的新年已经过去了。
元宵之后又下了几场大雪,少宣夜里忘了关窗,凤龄在睡梦中冷的发抖,迷迷糊糊中仿佛看到一个人坐在她床头。
她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做梦。
含糊喊了声:“景砚?”
不可能是景砚,景砚不会在这里。
她满头冷汗,面色苍白,像失了魂一般,记不起今夕何年,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尚宫局的崔大人。
又茫然喊了句:“是太子殿下吗?”
太子殿下,也不是,这都是哪一年了,哪还有太子殿下。
床前的人坐了一会便走了,凤龄又开始昏昏沉沉的做梦。
梦到景砚,梦到尚宫局,后来梦到爹娘和哥哥,梦到定陶郡。
最后的最后,看见了李谕。
他站在太极殿的门前,站得那么高,那么远,伸手触之,便化为泡影。
凤龄像溺在一潭深水里,越来越沉,越来越远,似乎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
大雪过后,宫道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墙檐上凝结了一排排冰溜。
掖庭的宫女们出来铲雪扫地,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人也没精神,一边扫一边哈着气搓手。
一人突然说起来:“你们知道吗,听说兰台宫那位在正月里大病了一场,险些没救过来呢,为了她的病,西六宫那边连年都没过好,圣上一趟趟的过去,连带着奴才们都受累。”
另一个道:“怎么不知道,我妹妹在宋昭仪宫里当差,离那边倒是不远,那人参灵芝,各种药材可是流水般的送过去,连太医院都是成群结队的去,如今听说已经渐渐好转了。”
拢了拢袖子又道:“不过自从崔尚宫生了一场病后,圣上倒是对她优待不少,也没人再敢苛待她了,可是崔尚宫也实在轻狂,前日淑妃娘娘亲自去看她,都到了兰台宫门口了,她竟然闭门不出,不来迎接,把淑妃娘娘气走了。”
“淑妃娘娘八成也是想讨好圣上,才来探望崔氏的,谁知道她这么不懂事。”
聚在一起闲聊的宫女个个听得瞠目结舌:“敢让淑妃娘娘吃闭门羹,真是胆大包天,这么没规矩,圣上就没说什么?怎么没有处置她呢?”
另一个好八卦的人又来凑热闹:“你们都不知道的吗,程国公府疯了的那个世子不就是那位前尚宫的相好吗?”
“三年前可是差点成了亲的,圣上把人家未婚夫给逼疯了,活活拆散了人俩,所以自己心里理亏,如今自然不会再为难崔氏了。”
其他人就问:“圣上好好的拆散他们干什么?”
“你真是笨!”那人道:“小程大人可是国公府的世子,是要袭爵的,兰台宫那位是大逆不道的罪人,怎么能做世子夫人呢?难道将来还要成全她做公侯夫人吗?”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年长宫女说道:“说起来,你们这些小辈儿对以前的事大约不清楚,我进宫的时候是建宁四年,那时候崔尚宫还不是尚宫,但已经在御前侍奉了,圣上当时是太子,那时候他们两个走得还是挺近的。”
“当时圣上每一次远行,不论是封禅祭祀,巡湖赈灾,甚至是亲征前线,都是崔氏一手打理,从不交给别人。”
“而且还有一桩事,圣上以前出过天花的,可是崔氏亲自去照料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圣上活不成了,天花又是传染病,十得九死,阖宫上下谁不是避之不及?”
“那些被安排到东宫侍奉的人也都是硬着头皮糊弄了事,全靠崔氏悉心照料才有好转,也是她先看出圣上的病症和天花有区别,经太医院会诊后才知晓之前是误诊,圣上得的是痘疫而非天花,这也是算是救过命的恩情了。”
她叹口气:“可惜世事无常,救命之恩也能走到深仇大恨,你死我活的地步。”
旁边人就道:“要怪只能怪崔尚宫咎由自取,你们知道何司寝说她什么吗,说她是菩萨美人面,豺狼虎豹心,竟敢伙同元宁公主假传遗诏,要不是她狼子野心,助纣为虐,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众人呵呵一笑,纷纷心有灵犀的沉默不语。
说这话的人可太蠢了,闲聊八卦倒是无所谓,可遗诏这样敏感多疑的政治事件,谁敢瞎说,一个失言说不好就是死罪。
虽然元宁公主是否假传遗诏至今尚无定论,但如今新帝登基,公主自尽,胜败已然分明,不管公主是否曾经假传遗诏,在史书记载上,她已是乱臣贼子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