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月中旬,楼兰使臣赴京,宫中大设宴席。
神乐司宁姑姑在偏殿急得团团转:“柳罗那死丫头呢?死到哪里去了?马上就要上场了,她去叫魂还是打鬼去了?”
旁边人道:“她说肚子疼,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宁姑姑气得咬牙切齿:“这死丫头,回来我打断她的腿!我看她今天鬼迷日眼的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还肚子疼,八成是看见许多王公贵族来赴宴,跑到哪里作怪去了吧!”
见宁姑姑怒气冲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神乐司一众女孩都不敢作声。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要不然,要不然让我替她一下吧,我也会弹胡笳。”
宁姑姑眼睛一亮,一把将端着茶水的小铃铛揪过来:“《破阵歌》你也会弹?”
“会,会一点点。”小铃铛缩着肩膀,有点被吓到。
宁姑姑按着她坐下来:“你弹一段给我听听。”
小铃铛接过旁边人递来的胡笳,弹了破阵第一段,宁姑姑听了就道:“行了,就你了。”
不算多厉害,但挺熟练的,应付一下没问题,反正群奏人又多。
宁姑姑舒了一口气,又不放心的问了句:“谱子都记得吧?弹错一个下来我扒了你的皮!”
小铃铛赶忙点头:“记得记得。”
心里腹诽道:这什么人呐,她明明是来救场的,这口气倒好像是要债的。
幸好她今天要干大事,没空跟这老姑婆计较。
先让这死婆娘狂几天,等她当了娘娘,看谁扒了谁的皮。
*
太安殿轩昂广阔,歌舞升平,楼兰使臣携西域诸小国使臣入岁朝贡。
酒过三巡后,身姿曼妙的神乐司乐女们步入殿中,小铃铛跟随人群坐定,占了之前离开的那名乐女的位置,为左手第一排第一个。
她心情激动的坐了过去,心中不免感慨,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想到这崔尚宫都离开尚宫局这么久了,还能帮她做成这么多事。
歌声起,她抱起胡笳琴,缓了缓自己的心潮澎湃,按照之前练习了上百遍的样子,跟随众乐女弹奏《破阵曲》。
或许是她坐得靠前太引人注意,或许她婉转蛾眉,目送秋波得太明显,她感受到了来自上方龙椅上数次打量过来的目光。
小铃铛弯唇轻笑,将眉头轻轻低下去,浓妆花钿半掩,只看到眼尾眉梢扫着绯红的胭脂。
宴席喧嚣热闹,可程景砚心头如压重石,两杯烈酒下肚,越发惆怅,索性起身出去走走。
殿外冷风习习,迎面吹在脸上让人清醒了不少,他擦了一把脸,轻轻叹声气。
身后有人唤他:“景砚?”
那样轻柔的,心疼的,胆怯的声音:“景砚。”
他转过身,眼睛一亮,飞快地跑过去:“凤龄!”
凤龄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埋首在他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程景砚带着暖意的手掌覆在她后脑上:“傻瓜,你说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凤龄所有的坚强和忍耐到了他面前全部一溃而散,她捂着眼睛,不愿让那象征胆怯的眼泪流出来。
哭是最没用的,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从小到大,她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为什么一到程景砚面前,她什么都控制不了了。
良久后她缓过来,慢慢抬起头看向程景砚,委屈道:“我真的好想你。”
她复又阖上眼睛,忍着心痛开口:“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来到你身边,也许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运气很差,我总是很背,我是个晦气的人,我连累了我身边所有的人。”
她不舍的摸了摸他的脸:“离开我吧,娶一个贤良淑德,真正配得上你的女人,为了程家,也为了你自己。”
程景砚立刻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的婚约还没有解除,我们是未婚夫妻,是先帝亲自下旨赐婚的!”
他一把抱住凤龄:“你永远是我的妻子,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凤龄道:“可我是罪臣,我已经不配再做程家的媳妇,不配再做世子的夫人了。”
程景砚毅然道:“你不是程家的媳妇,你是我程景砚的媳妇,程氏宗族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世子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可以是任何人,但是我的妻子只能是你。”
凤龄握住他的手:“可是我已经不再风光了,你还要选择我吗,你不害怕吗?”
程景砚回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从来没有怕过,只要你和我是一样的心,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凤龄看着他:“只要你一天没有放开我的手,我也一定不会放开你。”
不远处可见灯火辉煌,丝竹贯耳,宫女太监们鱼贯进出,殿宇中无数明灯的光辉照亮了附近的宫墙和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