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年,四月初,太子奉圣旨,兼巡抚钦差职,前往湖州巡视灾情,令户部,工部协同出行。
南城门前,车驾并列,已待出发。
太子披着一件墨色披风,和工部侍郎一边议事,一边匆匆走来,
凤龄上前:“殿下,可以出发了。”
太子道:“粮车检查过了吗?”
凤龄回话:“已经查验过了。”
“嗯,”太子颔首:“现在开箱可还方便?我想再亲自验一遍。”
凤龄垂目道:“奴婢已全部看过了,户部的人也看过了,还请殿下放心,再开箱查验,又要重新整装,实在耽误太多,还是快些启程吧。”
太子拢紧披风,望了望远方碧空如洗的天,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转身上了马车:“走了。”
凤龄屈膝:“殿下保重。”
车驾与宫门相背,越走越远,一直远到看不清。
凤龄立在原地,迎着风,面色沉重的阖上眼。
对不住,太子殿下。
我欠你的,只有来世再还了。
为了景砚,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赈灾的车队走到彭城时,一场大雨后,接二连三的有十几辆马车轮毂断裂,不能再前行。
车夫急忙来禀告此事,太子心存疑窦,亲自下来查看。
车轮陷落在淤泥里,不止轮毂,车轮上也有很多裂缝。
太子脸色沉重,内廷制造的东西不可能这么不禁用,绝对是被人动了手脚。
他问车夫:“这是什么情况?”
车夫用手摸了几把:“像是涂了浓酸,木头被腐蚀了,一路上舟车劳顿,风吹雨打,这些车轮,车轴,还有轮毂都开了缝。”
太子又道:“可有什么办法修补吗?至少要撑到湖州。”
车夫便道:“用些黏胶糊一糊,再用布条麻绳勒紧了,还能走一阵子,但是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
太子沉着脸:“先这样吧。”
他心里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正沉思着,前面又有人着急忙慌的跑着来报:“殿下,您快去看看,有几十车赈灾大米里都掺了沙子。”
太子大惊,快步向前走:“怎么回事?”
粮箱一个接一个的打开,大概一多半都被掺上了沙子。
太子狠狠一掌拍在木箱上,只恨自己出发时没再多看一眼。
他强忍怒火,叫来随行的工部郎中:“这样的东西,送去湖州是绝对不行,你带人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村庄农户,发动这些人来,再把随行的官员都算上,起码要一二百人,赶紧筛沙滤米,那些农户,按市价的两倍给他们算工钱,连夜赶工的,按三倍结算,总之务必要快,越快越好!”
工部的人领命,连忙去周围寻找农户村民,又因连日大雨,天气严寒,赈灾的车队被滞留在此。
太子重修马车,亲自带领随行官员一同筛沙滤米,待大雨过后再次出发,因车马不便,行速减慢,一路上几乎是日夜不停,无比艰辛的将赈灾粮食送往湖州,也还是比原定时间迟了二十多日。
圣上如此看重湖州水患,命太子亲自前往赈灾安置,结果竟在路上多耽搁了近一个月。
太子作为特派的巡抚钦差,自然是首当其冲要问责。
待前方赈灾情况传回朝廷时,经元宁公主暗中运作,言官弹劾太子治水不利,延误灾情的折子已经如雪片般飞往内阁。
两月后,太子回京叙职,御史们上奏的折子已堆积如山。
太子心里清楚这次是被人摆了一道,而且必有尚宫局的手笔在。
此番他出行起居的一应事宜都是尚宫局安排的,他不信崔凤龄不知情。
但是赈灾粮他已经如数送往湖州,圣上也不是那么没眼见的人,只要他如实禀报,母亲总该明白他是被人陷害的。
至于害他的是谁,母亲恐怕比他还清楚。
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太极殿面圣。
大殿帘幔重重,宫女引着他一层一层的走进去。
殿内很静,燃着沉香。
圣上正在喂鸟,两只蓝羽橘喙的鹦鹉乖巧站在金挂上。
太子一掀长袍,径直跪下:“儿臣有罪,未能及时察觉身边奸佞,以致被人陷害,延误灾情,请母亲治儿臣失察之罪。”
圣上没有回头:“有罪?你确实有罪,罪在太蠢,罪在轻信。”
太子低着头,简直无地自容,却又无话反驳。
如此重要的事,圣上斥责满朝文武无能,交待给亲儿子去办,结果办成这样。
他失察轻信,确实有错,不能推卸。
太子跪着道:“母亲教训的是,儿臣领罪。”
圣上抬手,给鸟笼里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