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他脸上的面具彻底破裂,美艳的面孔露出狰狞的神态,如雾般墨色的瞳孔骤然染成一片猩红。
我后退几步,跌倒在地,随后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逃离。
“站住!”身后传来他的喝止声,似一头压抑许久的野兽,看着即将逃离的猎物,发出无能的嘶吼。
“你要是敢跑,我就杀了这里所有人!杀了那个叫玲的小姑娘!”
我慢慢停下脚步,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
我听到自己从喉咙深处挤出“嗬嗬”的声音,不知是笑还是哭。
“那又如何呢……那是你造的杀孽,与我何干?”
说完这句话,我感到一股更深的恐惧将我紧紧攥住,那根无形的绳索将我一圈又一圈紧紧捆绕。
不,我不能再向命运屈服,谁也不能再将我拖进深渊,被恐惧支配的身体奋力的挣扎着,那些生而为人的道义与人性中仅存的最后一丝良善也在此刻烟消云散,所有的恐惧都汇作了一只只庞然巨兽,不停地在我身后张牙舞爪地追赶着,我只得拼命迈开双脚更加迫切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猛然栽倒在地上。
我将脸贴在满是砾石的路面上拼命呼气,全然不顾尖利的沙石将我的脸颊咯的生疼,我感到胸口似压了千斤巨石,窒痛难忍,身体仿佛被灌满了铅,哪怕只是抬动一下胳膊都感到无比吃力。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翻涌的气息终于得到一丝丝平复,我翻过身仰面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蔚蓝的天幕被薄云分割得七零八碎,金色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照耀下来,耀眼地让人无法直视的太阳,不悲不喜沉默地挂在天际。
“缘一……”,我喃喃着抬起手,须臾后又无力垂下。
阳光之下,所有的罪恶都将无处遁形。
随后我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块荒地,循着这条小道再往前走是山林,吉原的出口要往东走,要出去必须在出口通过严密的检查,为了防止艺妓或者游女潜逃,那里设有官兵把守。
有逃出去的可能吗?
我心里不禁发出疑问,想到这里,我拔下头上的发簪,枯黄的头发披散下来,被风吹开,粘在我湿漉漉汗浸的脸颊上。
我将手里的发簪攥紧,只需要将这只发簪刺进心脏,我就能轻而易举的摆脱目前的困境,就像只鸵鸟一样将头埋进沙土里,对降临在我身上的一切因果充耳不闻。
只是突然间死亡的阴影笼罩过来,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若从未经历过死亡我或能更加坦然面对,只是一次次死亡的经历只会让我更加深刻认识到这种篆刻进灵魂的恐惧。
生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自我了结与亲手夺走他人的生命一样罪不可恕。
我不在乎这份罪孽了,可是,我想活下去,直面恐惧比一味逃避更需要勇气。
要活下去!我高高昂起头颅,暗下决心。
我感到我的灵魂开始不停地在身体里呐喊,对生活的渴望使我勇气十足,既然生命短暂,那更要珍惜这些来之不易为人的机会,为自己而活。
——不管遇到什么,都要挺直腰杆,坚强的走下去。
我抬脚向着吉原出口的方向走去,心里不停盘算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要先逃出去,往人口最密集的江户主城方向去,虽说那里距离吉原只有半天车程,但是大隐隐于市,藏木于林,江户城人口有数百万之众,要在这么密集的人群之中找到一个人,想必犹如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从腰袋里掏出鬼舞辻无惨随手丢给我那把折扇,展开看了看,白玉扇骨触手生温,蜀锦的扇面,织造工艺更是举世无双,就连扇坠亦是一块通体翠绿雕琢精细的玉石,阳光下整块玉璧干净通透的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的物件我只要找个时机将它卖掉,换来的钱足够我在江户租下一间带院子的小屋子,还能有不少富余以应对接下来几年的生活开支。
看着躺在我掌心这柄价值不菲的物件,我内心不禁充满了希望,小心地将它重新揣进怀里。
要逃出去,只要能逃出去我就可以过上几年安稳平静的生活,这样就足够了。
我走到出入关卡前,蹲在一个角落里认真观察每一个进出的人。关口处有一队武士把守,进出都需要出示身份文牒,随身携带的货品也要接受检查。
我咬着手指头思考了一会儿,想要通过正规手段弄到身份文牒,基本没有可能,强行闯关更不要想,我这小身板,即便是闯出去了也很快会被人追上抓回去。
看来只能另辟蹊径了。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将头发用发簪重新挽好,用袖子擦了擦脏污的脸,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体面些,随后找了间茶铺坐下,观察着来往行人,寻找合适人选。
大概坐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