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盥洗室出来,按照习惯,江愉会在睡前读书。
程愫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胃痛的症状了,而这并不代表很多事情是不必要的。身体的损伤需要长久的治疗和爱护。她或许会因为一切进展得很顺利而忘记这一点——程愫弋向来认真专注到忘我——但他不能当作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会发生。
今天的客厅似乎有些过分吵闹了。江愉对付明宇没有所谓的喜恶,止步于一个有名字的室友。不过,有时候对方本意昭然若揭却藏着掖着的样子令江愉不那么想配合。或许就像兄长说的那样,有时候他会有些刻薄。
江愉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所以此时,沙发上正在打游戏的付明宇听到开门声后抬头,对房门口的室友讪笑。
“对不起啊,我没注意,声音有点大。”话音刚落,他就对着屏幕中央死掉的角色低声骂了一句,骂完后又是一副额头直冒汗,又抱歉又心虚的模样。付明宇连忙在灰掉的游戏界面调低音量。
“我下次注意。……实在对不起啊。”
放在以往,付明宇并不会这样,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一般再三道歉。在他看来,现在的江愉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和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付明宇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尽管他们不在一个项目里竞技。
“没关系。以后你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毕竟付明宇马上要搬出俱乐部。青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深意,尽管这话由他自己说出。“只要不影响到隔壁,用你喜欢的方式放松就好。不过为了训练,最好还是不要太晚了。”
搬出俱乐部究竟是继续早出晚归地训练,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式地走过场,这对付明宇而言是一个已经隐隐有倾向的问题。本该如释重负地专心当体育明星,付明宇却一时有些焦虑,竭力让自己听起来相当洒脱。“嗨,我肯定不会影响你这个隔壁。而且我也待不了多久了,更别谈训练。”至于退役,只是说与不说的问题。付明宇的状态几乎等同于此。“没几天我就搬走,你也清静了。”
“是吗?”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以为起码要到下个赛季。”
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是江愉的反应依旧令付明宇感到些许伤感。“到不了。”
“冰演呢?”江愉随口问道。意料之中。
“还会接。看经纪人规划吧。”付明宇费力地扯了扯嘴角,“本来我还以为,因为冬奥会,我起码还得再在这里蹉跎一阵子……也不用了。我现在是随去随走的状态。既然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搬走还能舒坦自由点。”他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没心没肺地少了桩麻烦事。
江愉笑了笑。“那就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了啊。”继续对话对付明宇来说是一种残忍。到了接近断舍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轻松愉快。
“不用谢。”江愉转身,手放在扶手上。他也没有话说了,毕竟他对付明宇的了解止于最表面的一层。“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
付明宇看他轻轻将门带上的背影。
对,是少了麻烦事。付明宇开了一盘新游戏继续,然而心思根本不在上面,过不了多久屏幕又灰掉了。
“Wasted”。
——他是不是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和可能性呢?他是不是短视了呢?
最初选择花滑,是因为付明宇发现自己还挺擅长,上手挺快,算不上喜欢,于是打算以此为跳板。他打从心里觉得,跟自己的众多同行一样争那么几个牌子死去活来,弄一身伤回家还捞不着好实在愚蠢。
但是,人有时候就是容易被外物影响。因此他似乎无形中接近过他们,又游离走了。
不过不算浪费,至少他收获了名和利。哪怕终究会被遗忘,在被看见的这段时候他可以尽可能多地挣点。
算了。他想。算了。
几天后,付明宇拖着行李箱,在一个安静的早晨离开了星光。
-
“拜拜。”
于佳璇顶着张睡出印子的圆脸,有些可怜巴巴地挥了挥手。她准备训练了。程愫弋则是按照生物钟起床,准备去吃早饭了。
“再见。”如是回答着,程愫弋觉得于佳璇看起来像是要与她生与死别。“怎么了?”所以她询问对方。
“要捏。”
“哦。好。”
这一神秘的仪式已然成为她们之间默认存在的事物了,闵秋桦也喜欢这么做。她们都表达了没能亲眼看到并上手感受她《马戏之王》那场表演滑造型的怨念。
“我要粉色蓬蓬头!”舞蹈大课的间隙,她们一人一边抓着程愫弋的手臂,在她耳边哭嚎。
程愫弋如临大敌。“没有了。我没有那个假发。”她几乎要满头大汗。少女实在变不出来。
而现在,于佳璇肉眼可见兴奋起来。“哇——那我不客气了!”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