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狼藉,一个纤瘦的少年跪在地上,膝盖跪在茶碗碎裂的碎片上,白色长袍上血迹斑斑。
少年的面前是一个着素衣的女人,她鬓间已掺杂着几缕白发,一张美人脸此时笼罩在愁苦和愤怒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绚烂,留下的只有阴暗和仇恨。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光,也映不出任何的光,那是一条干涸了的长河,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她看着少年的眼神很复杂,有恼怒有恨又掺杂着一点点随时会消失不见的心疼。
少年便是涂禾,女人便是她的母亲涂文君。
“知错了吗?”
“母亲,儿没错。”
涂文君抄起手边的砚台就朝着涂禾扔了过去,她原本想扔在涂禾的身上,可是却投得不准,砚台砸在了涂禾的头上,墨迹寻思扩散掩盖了流出的血。
涂禾偏是故意作对一样,身子晃都不晃,笔直地跪着,生生挨了这一下。墨迹很快便盖住了涂禾的半张脸,衬得她眼睛越发黑亮坚毅。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她和她的父亲更像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她不愿意母亲一直沉浸在这仇恨里,日复一日地折磨着自己,折磨着她们两个人。
涂文君的手微微抬起,她没想到会扔到涂禾的头上,可看着她那倔强的模样,她心中的心疼和愧疚又被压了下去,变成了更大的愤怒,“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狠!那是你的父亲!你读书学的都是些什么!哪本书把你教成了这样!”
涂禾抬起头,满眼的倔强,“母亲让我活着难道就只是为了复仇吗?”
“不然呢?”
涂文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没有施任何粉黛的脸此刻狰狞可怖,她嘲讽地看着涂禾,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不然呢?”
她慢慢走向涂禾,像是疯癫了一般,“若不是因为知道有了你,我怎么会委身给那种男人,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恶心,厌恶自己,每一天我都在思念你的父亲,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的支撑。”
“那我呢?”
这句话涂禾终究没有勇气问出来,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在淌血。
涂文君抓住涂禾的肩膀,逼迫涂禾回视着她的目光,她的指甲很尖掐进了涂禾的肉里,“凭什么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凭什么你说放下就要放下!”
她双目猩红可怖,却流不出一滴泪,这些年她的眼泪也早已经淌干净了,“说啊!就因为你读了几本破书,你就长了本事,有了自己的想法了是吗。”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她咆哮着,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涂禾甩在了地上。
“我会报仇的母亲,我会。”
为什么她的母亲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什么?
“我要血债血偿,我要他们的血流成河,我要在那血河上点上河灯,祭奠你的父亲。”
“涂禾你要记住,不是冤案要昭雪,而是你要亲手手刃你的仇人,这仇才算报了。”
一转眼,一望无际的大火。
涂禾害怕地在火里光着脚奔跑,突然火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她转过头,是小菁。
她的胸口有一个血窟窿,笑着对着涂禾说道,“公子,我好疼。”
涂禾想要对小菁说话,可是她的喉咙处被一双黑色的手掐住了,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要去拽小菁,可是她的手又被一双黑色的手拽住了。
“公子,我真的好疼。”
小菁开始抽泣,流出来的泪是红色的。
涂禾奋力地挣扎,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菁被后面的大火埋没,火舌舞动,吞噬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黑色的手用力一甩,她虚脱地在地上滚了好几下。她挣扎着起身,身旁却是一个悬崖,悬崖很黑,根本望不到里面是什么,她的心停止了跳动,头皮开始发麻然后迅速传到了她的脚趾,她逃不掉。
悬崖里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拽了下去。
她本以为死定了,却又掉到了另一个悬崖上,剧烈地疼痛让她浑身发软,起都起不来,而她的前面,出现了一个决绝的背影,那个她从来都不敢想起的背影,那是涂文君。
“娘,回来。”涂禾哀求道。
“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涂禾的手用力向前够着,想要离涂文君近一点,“求你了,我只有你了。”
她痛苦地乞求。
涂文君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娘,求你。”涂禾带着哭腔苦苦恳求道。
原本已经迈出屋门一只脚的李观棋听到动静,火速辄了回来。
涂禾还在昏迷中,可她的额头上因为梦已经起了一层密汗,她眉头皱在一起,手指搅在一起,整个人很不安。
“娘。”
一滴眼泪从眼角跑了出来,迅速滑进她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