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边的风竟也如利刃般剜心。
柳云沿着泉边慢慢地走,心里很沉重,许多不知该不该去回想的事积压着,委实难受得紧。一直走到泉眼旁,柳云才姑且停住,却不想这里也还能见到他。
“宗主。”
纪玢誉朝她笑道:“你走上这条路时,我便在想你几时能上来。原我以为,入夜前你总归能到,却不想天已黑透了。”
柳云实在连惊讶的力气也没有,声音弱而沙哑:“宗主竟是在等我?”见纪玢誉穿着一身清透白衣,宛若谪仙,她又不禁道,“宗主不冷么?”
纪玢誉眸光从她面上移开,自怀里取出一方白丝帕,张开手心,白丝帕便跌入水中。
“斯人已逝,纵然心里再煎熬,又有何用?”
柳云呆呆道:“那是栩栩亲手缝制的衣裳一角?”
纪玢誉怅然道:“我到如今都还在迷惘,我是不是永远失去她了?”
柳云立刻道:“不是。”
纪玢誉又再看向了她。
柳云义正言辞地反问道:“难道只有做了夫妻,才算彼此拥有吗?”
纪玢誉略顿了顿,垂眸一笑道:“的确,也许我从来不想得到什么。”
柳云望向水面:“也许正因如此,宗主才未曾得到。”
纪玢誉似被触动,向她走近一步,柳云却浑然不觉,犹自道:“越是淡薄之人,在他人眼中便越是冷漠无情。”蓦然身后一股推力,将她推入泉水之中。
硕大的水花四溅,柳云空落落的心竟仿佛落了地,她从水中扑腾出来,湿发粘了满头。
“宗主?”
也许她正因此才回到了现实。
纪玢誉唇边含着一抹笑:“清醒没有?”
柳云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将手伸出水面:“求宗主救我上岸。”
纪玢誉恢复往昔优游自若的神情,飞身而下握住她的手,轻易将她带回原处,却不想柳云趁他不备,竟妄图扯他入水。可以他俩武功的差距,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纪玢誉并未松开握住她的手,因此两人一道跌向水中,又因纪玢誉高超的轻功在水上一点便旋身飞回岸上,途中纪玢誉因势搂住柳云,直到两人皆稳稳站住脚步才松手。
柳云心虚地跳开一步:“方才我纯粹是脚滑没站稳。”
纪玢誉心里明镜似的,若不是怕她在接连落入水中着凉,他绝不会搂着她一起飞回来。
“两清。”
柳云反应了一下,笑道:“行。”
她眼睫上还挂着水珠,鼻头有点发红,整个人不知是沾了水还是怎的,竟闪闪发亮。
纪玢誉收敛心神,将外衣脱给了她。
柳云虽飞快披上,可忍不住地想,这么件轻如蝉翼的薄衣,能御得了几分寒?跟着纪玢誉走了一段路后,她又忍不住问:“宗主,我们怎么回去?”
纪玢誉挑一挑眉:“你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柳云顿时委屈起来:“可是…我冷…”
纪玢誉沉吟片刻,竟又从怀里掏出一枚赤红灵透的珠子,递给她道:“握在手里,或者,藏在怀里。”
柳云接过,温热之感瞬间充斥手掌心,她惊讶道:“这竟是一颗会发热的珠子。”
纪玢誉继续向山坡下走,明月晚星,梧桐叶落。
柳云将那珠子紧握着手里是暖了,可身上还是冷,便又搁在怀中:“宗主还有什么宝贝没有,我还是觉得有点冷。”
纪玢誉一挑眉:“看来你心情已大好了?”
柳云诚恳道:“其实也不是,许多事一想起来还是会很伤心很难过,可不去想的时候,就也没觉得有什么。”说着便摊了摊手,“比如方才我好不容易觉得好多了,可宗主你这么一提,我又开始难受得紧了。”
纪玢誉本该露出微微的恼意,却不觉失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柳云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
纪玢誉心下竟有些许错愕,可面上自不会表露出来,只道:“你蒙了阿梧,可知有何后果?”
柳云却十分镇定:“我的确不想嫁他,我利用了他,可他也不该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作为自己漫漫余生的妻子。”
纪玢誉淡笑道:“如你所说,你倒是为他着想了。”
柳云平静地望向他:“宗主怎会不知,他为何宁愿娶我这么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人?”
纪玢誉生平仅有的几回落败感竟在此时浮上心头,原本他想以摆平此事为由扳回局面,却不想反被柳云回将一军。这让他心里生出一种奇异感,他越发觉得柳云看似寻常,实则极不寻常了。
柳云却又道:“终归还是我的不是,井梧也是因为太在乎宗主了。”
才会以为柳云横在纪玢誉和纪元徽中间,才会想到通过这样的方式把柳云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