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宵见他半晌没动静,抬眼看他,愣了愣,问:“怎么了?”
厌无这才低头提箸:“昨日,还有今日,我都听见了。”
他垂着眼,神色黯淡:“这里,很多人不喜欢你。”
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倒是忘了,厌无大部分时间跟在她身后,她听见什么,厌无同样听得见。
不过,厌无的反应竟然比她还大。
明宵拨弄着餐盘上的肉,想起昨日岳亭渊也同样因为这些无稽流言而气恼。
这么看,好像是她冷静得太离奇了些。
大抵是因为闲言碎语,她并非没有听过。
比起从前听过的,今日这些甚至都算小儿科了。
“那就是明宵,听说浑身经脉寸断,生下来就这样,一直没治好。”
“明蕴和柳芝韵运气这般孬,也没想着再要个孩子么?”
“凡人混在修士堆里,脸皮是不是有些厚呀。”
“别这样说,人家可是有季折风罩着的,现在是阁主之女,日后是阁主夫人,跟咱们这种普通修士可不一样。”
……
哼。明宵舀了一勺汤汁浇在饭上:“这点小事哪有吃饭重要。”
厌无见她平静无波,还能大口吃饭,也不再多言,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学着她舀汤夹菜。
等到厌无要夹桌上的白切鸡,明宵拦住厌无的筷子:“嗳,这个是生的,不要吃了。”
他悻悻缩手:“噢,那就不吃了。”
明宵撑着脸,盯着厌无看了好一会儿。
厌无被她盯得无措:“怎么了?”
明宵问:“在船上我就发现了,你是不是根本吃不出好赖?还是说,你只尝得出味道,但不知道那些味道是什么?”
厌无摇摇头,又点点头。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答案是什么。
“来。”明宵夹出几样吃食,“这里有酸,甜,苦,辣,你挨个尝一遍试试。”
厌无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明宵催促:“快。”
他才按照挨个将东西尝了一遍。
等吃到最后一个,他五官皱成一团:“嘶。”
明宵噗嗤笑了出来:“这就是辣味,记住了?”
厌无又夹了一筷子,整张脸辣得通红,抽着鼻子说:“记住了。”
明宵看着厌无疯狂喝水,脑中划过刚刚所见的那一幕。
方才,就在她抬眼看向厌无的那个瞬间,见到的厌无与平时相去甚远。
那个厌无,眸光泠然,却不露修士斩妖般的锐利锋芒,而像是深沉的、漆黑的泥淖,散发着阴冷浑浊的气息。
好像能将一切都吞噬殆尽,腐蚀到渣滓无存。
那只是一个瞬间的事,快到让明宵觉得大抵是合上窗枢,房中有些阴暗所产生的错觉。
此时厌无眨着通红的眼睛,咬着舌头喘气,半分令人警惕的压迫感也瞧不见。
那大概的确是她的错觉,明宵想。
-
用过午膳,明宵在书桌前摊开纸张。
她身旁摆了一摞书,都是从天枢院的藏书阁里借来的,无一例外,都是铸器相关的书籍。
对铸器而言,七日时间其实很短暂,只允许造出一件法器,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昨日见过武默以后,明宵大致看过锻器司内的材料,又去藏书阁走了一遭,借了些书。
就在今早,她终于定下了要铸的法器。
说来好笑,去膳堂之前,她曾去举贤馆报备复选方向。
举贤馆的弟子用怪异的眼神看她:“你可想好了,真要造这个?”
她点头,弟子还是三番两次地确认,等发现明宵执拗不改,才终于为她登记。
临走时,那弟子又道:“师妹,你造别的都行,唯独这个太过冒险。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若是你想通了要换,随时来举贤馆找我。”
明宵摸了摸心口。
当年季折风用一把弓取走她的性命。时隔许久,她似乎还能感受到灵力箭破空而来,穿胸而过的痛感。
初选时她就留意到,见过的几十个弟子里,无一人用弓-弩。
对那段不可说的往事,这些人就忌惮到这个程度吗?
那还真是不巧。
明宵沾墨,在图纸上画下流畅的一笔。
她想造的,是一支箭。
-
天枢院外院位于山脚处,灵气氤氲,层叠的草木格外旺盛,老槐上挂着数块木符,做聚灵之用。
每日外院弟子轮值,干的多是洒扫的活。
今冬多雪,扫雪就成了一件大事。
两幢高房之间的巷道里,光影昏暗,笤帚声簌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