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西回到索克威时,老国王的情况实在危急。
他仍穿着学院长袍,连马车都没坐,也顾不上往常从未分开的侍女和城中“非必要不许使用魔法”的律令,一路施着空间魔法赶向王宫。
宫中很是安静,如此庞然大物如同蹲坐着的巨兽,闭着眼,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一切。
只等待着一个吞噬一切的机会。
在宫殿廊道上,裴西远远地就看见了莎比娜王后,他停下脚步,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些机械地和她请安:“日安,王后殿下。”
看见是他,王后勉强勾起一个微笑,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掩饰住她眉眼中的急切与怒气,这是放在平时,绝不可能在她身上看到的神情。
“日安,裴西。”王后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许久未见你了。”
“你的父亲,他……”
王后的呼吸变得粗重,之后的话也卡在喉咙里,半个字都挤不出来。
让一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女人说出他油尽灯枯的景象,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裴西也不叫人为难,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头,只是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我这便是赶回来,和他见面的。”
说到这,裴西难过地低下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失态,在裴西低头仅有的视线之外,王后静静地注视着他。
而后王后点点头,语气急切道:“好孩子,快去吧,再见他一面。”见他最后一面。
她低下头,似乎是想掩饰自己垂泪的模样。
裴西也不再寒暄,朝她行了个礼就往前走去,和莎比娜擦肩而过。他的礼仪做得很不标准,但心神不宁的王后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
裴西在拐角处隐蔽地回望时,看见平素极注重仪态的王后一路往前疾行,两只手攥着裙摆,头发上装饰的珠宝一颤一颤,将落未落,一副什么都顾不上了的样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态完全是装的,就是不知道王后陛下如何了。
想起垂危的老国王,裴西也顾不上其他,好在这里离国王寝宫不远,不过分钟,他就到达了目的地。
国王寝宫是整座王宫最大最中心的位置,往日少有人往来的寝宫里站满了人,里边到底是何景象被挡得一干二净。
那些个见过的没见过的,总之国王的子嗣们全都来了,来得比年诞日前的家宴还要齐。
甭管以往给自己套了个怎么样的设定,国王从未立下关于王储的,或是关于子嗣的分配问题,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也终于从缩着的壳里探出了脑袋。
看见裴西过来,房间中站着的人群三三两两的向他请安,只是一声声的,说得参差不齐。
从小的方面讲,他是他们的兄长;从大的方向讲,他是个拥有强大魔法,前途无量的魔法师,更是这场王权争夺战中当之无愧的高位者。
甚至有拎不清的当场就要和他进行庆贺。
——提前庆贺他将要坐拥王权。
好在裴西反应够快,强行截断了他的话头,这里的动静同样惊动了最里面的人。
“是六殿下吗?”
里边的人通过裴西的声音听出了他的存在,裴西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拨开外层的人群走进去,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个差点将他拖累的傻子。
分明是一个温和的笑容,那人却兀自打了个寒颤,他疑惑极了,戳了戳身边深深低下头的同伴,同伴却一动不动。以为对方没感觉到,他又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袖,可那人却死都不肯抬头。
他不信邪地推了对方一把,这下好了,这一把力气差点把对方推翻了去,同伴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接受到他挤眉弄眼的表情,差点没厥过气去。
“闭嘴吧你!”同伴低声吼道。
好在因为前方的骚动,他这点声音也几乎被盖了个彻底,但他对面男人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就挑了个傻子做同伴,还想着和他相依为命。等这人活生生把自己拖累致死,他可能都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裴西走到了最前面,和老国王的床只差了两步之遥。
床前站着的,是神色悲伤的休厄达利,他看着眼前的人,红了眼。
老国王躺在床上,盖着一层不算厚重的绒被,露出的部分完全称得上是形销骨立,唯恐他被被子压断脊梁。
他的脸色死白,像涂了好几层灰,躺在那里完全不得动弹,胸口浅浅起伏。听见了裴西的名字,他拼命要睁开眼,却只能做出半睁半阖的模样。
“父亲!”裴西微红了眼,完全顾不上老国王身边站着的祭司,刚刚那声裴西也是他喊得。
裴西看见老国王的嘴唇有些颤动,就像微风拂过叶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六殿下。”没给这对“舔犊情深”的父子再留下表现的时间,里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