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去,容玄慢慢悠悠伸出右臂,像栏杆似的将景玉拦住,又像弹簧似的将她弹了回去,又像绳索似的一把圈住她的脖子,将她搂了在咯吱窝下。
景玉眨了眨眼。
容玄垂了垂眼皮。
沈傲笑吟吟嘬了嘬唇:“畜牲怎么能给人治病?”
容玄道:“畜生不行,你行。”
沈傲道:“我是人,人自然比畜生重情谊一些。”
容玄微微抬头,一双云雁展翅掠过。
大雁丧偶而不独活,谁说畜生不重情意?
“你们在说什么?”景玉打了个哈欠。
容玄微微低头,笑道:“说你有点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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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草虽能解毒,但药性太强,若是直接入药,亦会对身体有极大的损伤。”
“那要怎么做?”
“以人血做调和,将草药吃下去,在放些血出来做药引。”沈傲说完,问道:“有些变态,对吧?吃了地狱草的人,身体也会受到损伤,但并不会致命。”
容玄言简意赅吐出一个字:“行。”
“但是你只有一个人,她们有两个人。恐怕等她二人身体热了,你已经凉了。”
“谁说我要救两个?”
“那你要救谁?”沈傲摩挲着下颌,眉梢微扬,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他的本职虽是剑客,还兼职游医,但他其实最喜欢的事是进行小说创作,他向来很喜欢看人在两难中进行选择。他最近正在练习如何将人物逼到困境中,恰好拿容玄试试手。
他创作话本子有一个原则:不能让角色太好过,太好过了故事就没看头了。
他还指望着靠写话本子发家致富。
可惜容玄的选择很果决。
他说:“她还有家人,不必我来救。”
沈傲疑惑:“你说的是那个成天上蹿下跳的立志成为旅行家的小姑娘?”
容玄不说话。
良久,才低低道:“我答应过你要尽量照顾她。”这话既不是对沈傲说,也不是对景玉说。
沈傲道:“照顾着照顾着,你就发自内心想照顾了吧?”
容玄淡淡看着他:“你好烦。”
从此,容玄的早餐还多了一株地狱草。
傍晚时,他便要割开手心,以自己的血做药引,给景玉解毒。
这件事景玉当然并不知道。
因为容玄觉得她没必要知道,她没必要知道的事,最好不要让她知道。
容玄离开皇宫足足有数十日了,但每日都会有公文从皇宫那头跨海飞过来,也就意味着他出来一趟还需要彻夜加班。
到了六月十五,海的那边一份又一份的书信请他回去,只因群臣好几日没见到皇帝陛下,已有些惴惴不安,宫前宫后已传出些不好的语言。
容玄只得回去,带着杨蕴锦一起回去。
这几日是沈傲用自己的血养着杨蕴锦,杨蕴锦心情好,吃得香,身体也就好得快,好得快就意味着要回到那无聊无聊又无聊的皇宫里去了。
景玉的毒虽已解了,身体却还不怎么好,加之容玄也不想让她继续待在皇宫,便与沈傲商量一番,沈傲秉着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的原则,应下照看她的差事,并问容玄要价一百两。
两人成交,容玄启程。
小船远去,杨蕴锦朝他挥挥手:“我还会回来的!”
小柳条也朝他朝手:“要照顾好景姐姐!”
容玄负手站在船上,什么都没说。
沈傲看着他们远去,露出一抹看似良善实则不怀好意的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沈傲回到神医府,几名童子正在院子里熬药,见他来,眼巴巴看着他,眼中藏着一丝恐惧。
沈傲蹲下身,忽然从怀里摸出几颗糖,指尖夹着雪白的糖果,挨个塞进他们的嘴里,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只有坏人才会遭到惩罚,你们这么乖,这么可爱,不会有人伤害你们 。”
圆头圆脑的小童子小心翼翼道:“那么,神医打大人是坏人么?”
沈傲郑重地点点头:“他是个很坏的人。”
“那你会杀他么?”
沈傲想了想:“若是他肯改过,我就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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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初辰是一个孤儿。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从他记事以来,他就是个小讨饭,带着他讨饭的是个大讨饭,大讨饭对他说,他是他在垃圾里捡到的。
老讨饭姓陈,是个老光棍,老光棍自然没有儿子,老光棍讨了这么多年的饭,难免有些孤独,看见襁褓里的他也很孤独,就顺手将他带走了。
有时,老陈甚至觉得这小孩比他更孤独,没有哪一种孤独会比被亲人抛弃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