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抿唇,笑得干净,笑得正经。
从他这张脸上绝对看不到一点戏谑和轻佻,他只是在笑,像是招待宾客时那种恰到好处的微笑。
“谢谢你救我,我要如何报答你呢?”
“不用报答。”他将汤药小心而准确地送到她口中。
他这个人似乎不爱说话。
景玉问一句,他就答一句,景玉不问,他就不说。
药汤很苦,苦到舌头发麻。
“我想喝水。”
他就去倒水。
“我还不知你名姓。”
“苏歧。”
“苏公子,你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本不用问,但他还是问了,而且问得很认真:“你叫什么?”
少女回答得很干脆:“我忘了。”她居然还能补充:“无论谁受了这样痛的伤,脑袋都会坏的吧?”
苏歧想了想,安慰道:“莫担心,我会想办法替你医治。”
景玉在屋中躺了几日,嚷嚷着要晒太阳,苏歧连人带床抬到屋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山中小屋三五间,屋后梅花三五株,门前一条清澈的山泉蜿蜒而下,晨光熹微时,薄雾缭绕,宛如白云深处,美得像一副泼墨山水画。
“这是你的家。”
“嗯。”
“但你却没有住在这里。”
“嗯。”
“你喜欢清净,对不对?”
“嗯。”
世上有一种人,一天说话不会超过十句,但却句句让人感到靠谱,苏歧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从屋中搬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竹制桌子,端了一碟葡萄干,一碟金乳酥,摆在桌上,自己搬了一条竹制交椅坐在旁边。
每到日薄西山时,苏歧会将她连人带床抬回小屋,烧了热水给她擦脸,擦手,出门时,他总会说一句:“有什么事,唤我一声便好。”
景玉醒来时,桌上已摆了食物,一罐子粥并几碟酱小菜,有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他常说的话还有:“有想吃的,告诉我便好。”
景玉盯着镜子里的面孔发呆。
镜中的少女皮肤白腻,眼波明,黛眉轻,一头光滑如缎子的秀发垂至腰间,笑起来时光彩照人。
可惜她现在已笑不出来。
无论是哪个女孩子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疤痕,也绝对笑不出来的。
苏歧送早饭进来时,便瞧见少女坐在镜前发呆。
“该吃饭了。”
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他难得多说了一句:“不妨事。”
虽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含着安慰之意。
少女停下筷子,指着自己脸上那道疤痕,道:“你瞧,这像不像一条长长的,细细的,扭曲的小虫。”
苏歧道:“都一样。”
少女睫毛微动,像一片遮星的云。
“都一样是什么意思?”
“一样好看的意思。”
少女轻笑出声,歪着头打量他:“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夸人。”
“没有夸人。”他郑重地道:“我说的是实话。”
“可是我不觉得好看呐,你给我买个面具吧。若以后出去见人,我会不好意思的。”
“好。”
正逢夏日,午时日头毒辣,景玉在屋中小憩,因睡得久了,醒来时浑身乏力。
懒洋洋翻了个身,瞥见桌上放着半截精致的,光滑的银面。
天边大片大片的夕阳已将山峦染成橘红色,风中尚存暖意。草木在风中簌簌作响,虫鸣此起彼伏。
夕阳,流水,飞鸟。
眼前的景色美得像一副画,她却忽然感到很孤独,很寂寞,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忍受不了如此寂寞,只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她在屋前屋后呼唤:“苏公子,你在不在呀?用晚饭了吗?”
屋前有人响应:“我在。”
这声音又干净,又温暖。大多数人说话难免会有些尾音,他说话却很干脆,很简洁。
小小的屋中窗明几净,少女赤足小跑到门槛处,苏歧已站在石阶上,问道:“身子不舒服了?”
“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
苏歧目光落在她纤细而精致的腿踝处,立刻移开目光,道:“怎么不穿鞋子?山中夜凉,当心受寒。”
景玉就去穿鞋子。
苏歧将泡在小溪里的西瓜切成块,端上桌来。
他的刀法是极好的,西瓜切得薄厚均匀,整整齐齐码在盘子中,绿的绿,红的红,清甜解渴,暑气已消了大半。
景玉吃了两三片,忽觉肚子有些空了,于是两人开始拾柴,烧火,烤鱼。
柴堆里时不时炸出两点火星,苏歧将腌制过的鱼串在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