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景北越,景朝的皇都外,一山连着一山。
黑夜无星无月,晦涩的光影中,有队伍如蛇一般悄无声息地在山峦间潜行。
队伍的正中间,是一辆狭小的马车,四四方方,空空荡荡,更像是囚车,车窗处没有围布,大大地敞开着。
夜风呼啸,宁桉坐在马车上,耳畔微动,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也听不见。
刘恒手下的这批人训练有素,马都是精壮的好马,动若闪电,就连马蹄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处理,蜿蜒的山路间,跑起来竟然半点动静也没有。
宁桉眼前被黑布蒙住,四周也有着侍卫紧紧地透过窗户盯着,半点活动不开。
刘恒坐在另一辆马车里,遥遥看向宁桉的位置,“有没有什么动静?”
下属无声地摇了摇头,“侍卫都盯着呢,朗月郡主除了脸色变差了一些,没什么动静。”
“哼——”
刘恒神色莫名,哼唧两句,“让人警醒些,先前王怀那事,再加上这次……这位深居简出的朗月郡主,可真是不同凡响啊。”
王怀出事的时候,刘恒本来还不太确定。可是后来,瑞祥楼,百家报,还有威远侯府那事,他再看不出来,这么多年的官也是白当的了。
终日打雁反倒被雁啄了眼!
想到京城里现在一团糟的模样,刘恒面色不显,心底恨不得把人扒皮抽筋。
他看向马车的眼神愈发恶毒。
马车里,宁桉倒是不知道刘恒已经在排演她的一百种死法了。
这马车跑起来倒是无声无息,可是半点不减震,山路上颠得她快吐了。
再加上秋末的夜风不是开玩笑的,就宁桉身上这两件好看但不顶用的锦衣,冻得她瑟瑟发抖。
啧,看不见的角落里,宁桉无声地怒骂两句,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她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这身体比她想象得还要脆皮。
骂到一半,宁桉忽地愣住,下意识低头往身下看,又猛地反应过来,盯着侍卫狐疑的目光,啊歉了一声,掩饰了过去。
刷,刷刷——
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响起,消失在了呼啸的夜风中。
黑暗中,有人握住她的脚踝,在上面写字。
——是我,江晏青。
宁桉表情一僵。
等等?!谁?!江晏青!
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惊讶于江晏青没有偷偷跑掉而是跟上来,还是震撼于这人能在被这么多人包围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马车。
——?
见她没有反应,江晏青愣了愣,又写了两笔。
——嗯。
宁桉微微抬手示意,指尖紧绷。两辈子,她都没被人握过脚踝,江晏青的指尖微凉,夜风中,宁桉又有些发热,一时间,触觉敏锐到无法忽视。
明明是被掐住了脚脖子,她却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江晏青还在写,“蓑山,王。”
蓑山是京城远处的一座大山,山上草木繁茂,枝桠横生,就像是扎好的蓑衣,少有人进山。
这是在说,刘恒一行人正在往蓑山去,王五王六也在人群中。
宁桉心底发沉,天子脚下,若说是越朝人或是刘恒能建立起一个据点来,宁桉死都不相信。但他两要是联合起来,这可就不好说了。
写完这几个字,宁桉脚踝上忽然一松,下一刻,马车停下,有人毫无顾忌地走过来一把扯开宁桉眼前的黑布,冷笑到:“朗月郡主,请吧。”
眼前忽然亮起,宁桉眯眯眼,心底泛起惊涛骇浪。
面前是一个细长连绵的山谷,谷顶,盘生着一棵棵巨大的古木,连绵成片,仰头望去,只见村寨间暗淡的灯火下,斑斓叶片绿意匪然。
“不愧是刘尚书,还能找到这么个洞天福地。”
宁桉扯扯嘴角,阴阳怪气地开口。
昂头看树的瞬间,她动作细微地左右横瞟,视线掠过马车旁一黑衣侍卫。
刘恒过来之后,那侍卫始终低着头,却在宁桉动作的时候,飞快地侧过脸,与她对视一翻。
江晏青。
一眼间,宁桉心下肯定,这就是江晏青。
毕竟……他那双黑沉沉又孤寂透明得像颗琉璃珠子的眼睛,可不是别人能够模仿出来的
“哪里,村舍简陋,郡主来了之后,才算蓬荜生辉啊——”看着宁桉,刘恒皮笑肉不笑地答上两句。
阴阳我?
宁桉心底冷笑,面上摆出十二分讥笑傲慢的表情,“那倒是,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既然刘大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了。”
“可惜无缘得见刘大人京中的宅邸,想来也像这村子一样金碧辉煌吧。”
刘恒嘴角一僵,下意识地看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