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谷放下书本,看着坐着发呆的她,突然走到她面前,钻进她大氅里取暖,笑道:“阿婉姐姐,今日有好几个人到叔叔家里求亲呢!”
“哦……”吴非辞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有人和她说话,回过神来,道:“四娘年纪虽不小,可也不大,再好好挑挑。”
阿谷摇头,“不是求娶四娘,是求娶阿婉姐姐。”
“阿谷!”
“阿谷!”
阿清和四娘都上前阻止她。
吴非辞没日没夜游走于公主府与皇宫府衙之间,旁的许多事她就当做没听见没看到,她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但她懒怠得理会。
赵知临离开之后的几天晚上,门外会有敲门声,是那些猥琐至极,自以为是的男人,他们甚至想要翻墙硬闯,被后院那只红鬃战马踢得屁滚尿流,再后来,听说那些男人掉进河里摔断了腿。
夜里总算安静了些。
没曾想才安静了一个多月,居然还有些不死心的敢上门求娶?
吴非辞皱眉,疑惑问道:“为何要求娶我?”
阿谷说:“当然是因为阿婉姐姐好啊!对了,有个男人还说是因为阿婉姐姐没丈夫,夜里难免空……”
四娘忙打断她,说道:“阿爹没答应,将他们打发走了,真是一群不要脸的,被打发走了,他们还赖在门口说三道四。”
吴非辞又问:“说什么呢?”
“说寡妇夜里多寂寞,这狠心的叔叔居然……”阿谷藏不住话,一开腔就巴拉巴拉一堆。
阿清上前捂住她嘴都没用。
吴非辞从阿清手里解救下阿谷,道:“都是些小事。”
阿清说道:“可女子名声最要紧啊!”
“他们是什么东西,他们说的话有什么要紧。”吴非辞轻蔑冷笑:“过几日找些人把他们烂嘴烂舌堵住就消停了。”
阿谷、四娘和阿清都微微愣住,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这些嚼舌根的腌臜,而是因为她轻描淡写地说“找几个人堵住他们的烂嘴烂舌。”
那是上位者才会出现的姿态,无意识下的生死杀伐。
吴非辞接受公主府如水的恩赐,接受来自昭平所给予的权利,用这些当做自己的利刃,挡住外头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这利刃,她用起来得心应手,丝毫不费力——在既定了规则的时代里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不用动动刀,见见血。
第二天,那些腌臜被捆在桥洞下吊着,口不能言,耳不能听。
荷花坊里再也没有人提起一句“吴阿婉”,他们胆战心惊地称她为“吴娘子”。
吴娘子有手段,前日与国公府的文侍郎茶楼叙事,相谈甚欢,吴娘子有魄力,昨日与西宛的索达公主在雪地里策马比试,被摔得鼻青脸肿也要将索达公主拉下马来,吴娘子有胆识,今日与江陵富商当街对质,扯出一批偷工减料的木梁。
“今日委屈你了。”
书房里,昭平取出膏药,亲自给她眼下淤青涂抹。
昨天才从马上摔下来,今日又被那些江陵富商暗算。
富商逐利,滋润日子一来就得意忘形,总会想办法钻空子多赚些,吴非辞少不得出面当黑脸的,杀一杀他们的坏风气,明日昭平再出面安抚他们的心思,日后好好办事。
吴非辞揉了揉手背上的淤青,没说话。
昭平发现她的话越来越少了,时不时停下笔,靠在窗栏上发呆,目光散向四处,偶尔会在庭中散步,雪那样厚,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撞到树干时,也只是抬头看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踹一踹那不长眼的梨树,双手叉腰,活生生地骂上一段。
活生生的吴阿婉。
“策马比不过就比不过,何苦把索达公主一起拽下马?这种事在人后悄悄干不好吗?在人前这么做,你让我怎么和皇上交代?”昭平拉过她的手背,继续涂抹药膏,“全身上下都是伤,这下好受了?”
“我讨厌她。”吴非辞淡淡吐字,“她说我夫君死了。”
吴阿婉没有看到她夫君的尸身,她去问文仲藜,去问荀炎,去问受了重伤的那几个禁卫,问他们那日的火场里是否有逃出的人。
她不信她夫君已经死了。
正因为不信,她才一日又一日地活了下来。
煎熬地活下来。
昭平道:“本宫也不喜欢她。”看了看她,说:“荔枝树如今到了柏州,十棵活了三棵,快马加鞭,开春后应当能运至盛都。”
“多谢公主。”吴非辞垂首道。
窗外的雪簌簌而下,落在她一日又一日跳动的心脏里,冰冷冷的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