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秋云起,稍稍夜寒生。
被褥里生冷,怎么捂都不暖和,昨夜又下了雨,秋霜水气透到褥子里,湿湿凉凉的。
吴非辞扛不住,只好起个大早,翻箱倒柜找到几件看起来厚实的外衣裹着,跑到屋外转几圈。
风一刮,更冷了。
阿谷从外头抢了两个写了“寿”字的花灯回来,拿到她跟前炫耀:“阿婉姐姐你瞧,我自己蹲在张大娘热面铺子外抢到的,他们都用石头砸我不让我抢,我爬上墙头他们就不敢上来了!哼,他们真怂!”
太后寿辰,前后十几日,各家铺子都会在招牌上挂上写了“寿”的花灯,一是为了应上这热闹,二是这花灯是官家人送来的,挂画纸糊的九文一个,珠玉缀的九十九两一个,更贵的琉璃花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只几家盛名酒楼可张悬。
宫中没有旨意说定要买、定要挂上,但最后大大小小的铺子茶坊酒楼都挂上了花灯。
一整条街上,打眼望去全都是张灯结彩,好一派繁荣景象。
张大娘凉面——因天气冷,改成了热面,门檐边上挂了画纸糊的花灯两个。
秋天风大,画纸糊的花灯落下来飞到一旁,被守株待兔的小孩子们哄抢。
“哇!真好真好!阿谷厉害!”吴非辞捧起那盏花灯看了看,上面画了些福禄寿寓意的画,落款红印为孙家制。
孙家这专供,上至酒水,下至花灯,所涉颇广,所达甚深。
太后圣寿,于兴庆宫内设宴十日,前三日设于主殿兴庆殿,宴诸王群臣,再三日设于南熏殿,各国使臣入宫朝贡庆贺,再三日于曲江畔设流觞席,负有盛名的文人雅士,达官显贵及亲眷纷纷前来,吟诗作画,颂盛世繁荣。
最后一日将于盛都最高的月照玉琼楼高处,彻夜灯火,通宵盛宴,与天下百姓同乐。
今日是太后寿宴第五日,昭平依旧夜宿兴庆宫陪侍太后,以尽孝心,吴非辞对宫中寿宴的规矩不太通,用青乌的话说是上不了台面,故此昭平允了她的告假,得空几日。
“阿婉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接阿清啊?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哼,他也不知道写个信回来。”阿谷小手抚了抚花灯上被揉皱弄脏的地方,说:“我把这花灯给他看,让他知道我多厉害,那些个小子们都不敢惹我!”
阿清去了四门学,路程不算很远,但学馆里有规矩,每月回来的次数有限,阿谷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去叔叔家里和四娘一起烧火做饭更觉得无聊,四娘一不注意她就跑出去和巷子里的孩子们玩。
那些孩子们欺生,阿谷经常跑回来哭诉,以前阿清在时阿清替她出头,阿清不在,她就只能自己替自己出头,今天应该是她第一次战胜了那些孩子们。
而这花灯是她的战利品,抱在怀里不放。
“我们吃完早饭就去接他。”吴非辞进到厨房,扫了一眼厨房里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还有台案上干干净净的砧板与刀具,可知这几日没动过火。
赵知临这几日没回来,因太后寿辰设在兴庆宫,一半禁卫调至此处,日夜巡逻戒备,困了就地休息,醒了换值。
所以家里厨房依旧保持着赵知临去上值前的样子。
想想秋冬还需银两备好炭火棉袄,吴非辞放弃了出门花钱买朝食的念头,打算进厨房煮两碗面当做早饭。
明武门有一个禁卫刘四哥,他的妻子昨日路过这边时,敲门进来问吴非辞:“吴小娘子哟,你明日晌午可要给你家郎君送饭去?我听说他们忙得都没时间吃饭了,你若也要去送饭,我好同你做个伴一道去。”
“啊?”吴非辞想了想自己的手艺,琢磨了一会儿,说:“可他们不是忙得没时间吃饭么?我若送去,他未必能吃得上。”
刘四哥的妻子说:“诶呀,你只管做好了送去,也好有个由头去看看他。”
吴非辞很不解,去看自己的夫君还需由头吗?想去便去了,与做不做饭有何关系?待她自己想去时……等等,这样说起来,这几日她都没有去看赵知临,那不就是说她这几日从来没想过赵知临?
这做派,颇有些得手了便敷衍待之的感觉,这可不行。
连刘四哥的妻子都觉着不对劲,特意绕了远路到她家门外旁敲侧击。
吴非辞也只好回道:“好,晓得了,我若去送饭,便去你家门外知会一声。”
实际上她做的饭,更不行。
吴非辞和阿谷一起从后院摘了些小白菘和青葱,掏几个鸡蛋,都洗干净了搁至竹筐,捧到厨房里。
阿谷看火,吴非辞掌勺。
她不会扯面,一扯就断,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全都一股脑放进热汤里,添上择好的青蔬,磕下鸡蛋,一锅热腾腾的汤面算是做好了。
都熟了,能吃,尝起来味道还不算太偏。
阿谷不挑食,捞起长短粗细不一的面,眼睛都不眨直接吸溜一大筷子,怀里还抱着那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