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在。
沈朝发着烧,眼前昏沉得天旋地转,扶着床柱才勉强立住身体,胃里涌上一股又一股酸水。
她脚下如踩着棉花,毫无借力。沈朝就这么踉踉跄跄走至门前,猛地拉开。
数把长刀瞬间出鞘,昏暗幽微的灯光中,寒亮的刀身上错乱地映着她的面容,苍白的,分割成块块碎片。
沈朝倚在门沿上,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气,话音断续破碎:“对付我这么个……废人,竟也……用得上这么大的阵仗……”
她抬眼时,毫无血色的唇都在轻颤,指甲紧紧扣在门缝,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支撑起身体。
离她最近的侍从,看得也最是清楚,他握着刀的手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刀尖也随之一颤。
刚放下防备的瞬间,手腕咔的一声被毫不留情地反折向下,剧痛霎时蔓延开来,他惨叫一声,睁眼看去时,长刀已然落到沈朝的手中。
沈朝左手猛然用力将手边的侍从往前一推,右手持刀向前硬生生分出了一条道,围上来的侍从下意识捅向她的刀,却在中途刻意地收住,没能落在她的身上。
仅仅是这么短暂的一瞬,沈朝沿着楼梯一路而下,客栈的大门就在眼前。
雪已停了,微末的晨曦从门缝里透进来,如溺水的人即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绳索。
“哪里跑?!”
膝盖猛地传来剧痛,沈朝双膝一弯向前扑去,险些跪倒在地,撑着身体的手臂都在颤抖。
侍从一脚踢在她的后背,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这一脚中撞碎,腥甜涌上喉间,头被狠狠地压在了地上。
她半张脸浸在湿黏的污垢中,双耳响起巨大的嗡鸣,她的眼前模糊清晰来回交替。
头皮被撕扯着的疼痛中,沈朝抬起了头,对上了侍从蕴满愤怒的双眼。
“既然你非要如此,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黑布蒙在眼前,沈朝什么也看不见了。侍从缚上了她的双手双脚,绳索勒得极紧,不会再给她一丝挣脱的机会。
沈朝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冷热交替,她大口呼吸,因为发冷而不住地战栗。
所有的人声都消失,这里再没有了任何人,寂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疼痛,发热,寒冷,一阵又一阵的汗水浸透了衣衫,沈朝疼得蜷缩起身体,手脚处勒出了深深的痕迹。
从头到脚的眩晕,腥臭的气息中,胃里猛地翻涌,她侧头干呕,酸水从口鼻涌出,眼里呛咳出了泪。
“李昱……”她侧头靠着石墙,胸口剧烈起伏,“怎么还不来……”
好想见他。
脚步声由远及近,规律而缓慢。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人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所有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来自天际,“谁让你们这么招待人的?”“是她先动手的!她打伤了人,又要逃出去……”
侍从摘下黑布,沈朝竭力睁开双眼,雾蒙蒙的景象逐渐清晰。
燕王提步缓缓走近,他玄黑的袍子与周围几乎融为一体。
脏污的木桌上一盏破败的油灯轻晃,他在桌旁坐下,倒下两杯热茶,温声道:“抱歉,手下的人不太懂事。”
沈朝避开侍从搀扶的手,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桌前。
燕王将一盏热茶推过去,沈朝没有接,她撑着四方桌站稳,乏力的双腿还在颤着,只不过被衣袍掩住:
“燕王殿下真是好手段,若要杀我,直杀便是,怎么看来如今倒是改了主意?不知我一介废人,身上还有何可图求,值得燕王殿下如此费心费力,给我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
“我已请了医者,为你好生医治。”燕王顿了顿,“不如等你伤好些了,再来议事。”
沈朝冷笑一声:“不必,我无福消受。”
“也好。”燕王点点头,将桌上的纸笔推过去,望了沈朝的左肩一眼,又道了一句,“你应当擅用右手,左肩的伤不影响你写字。”
沈朝没有低头看纸笔一眼,燕王指节轻叩在桌面,他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交叉摩挲,好整以暇地望过去:“我想请你,给李昱写一封信。”
“信名——诀别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