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李昀呼吸粗重,猛地将草蚱蜢扔出去,他抬头望着燕王,“满意了吗?”
“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吗?”燕王盯着李昀,“不做功课,整日玩乐,你实在是不成器。”
“你的兄长,自小受苦受难,先是走失,又为质于宫中数年,可文术武功样样不差,行事稳妥,就连性格也是顶顶好的。而你,自小养在身边,又是悉心教导,又是关切爱护,可文术武功样样都比不过,性子暴虐,行事也毫无顾忌。”
“若非有你的兄长在宫中过了那些年苦日子,你以为你能如此安生地长到现在?你若是有几分他的坚韧毅力,也不至于成个无学无术的蠢材!”
“是,我是蠢材。”李昀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那也是您教导出来的蠢材!我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怪谁?怪我自己吗?”
“悉心教导?关切爱护?”李昀声音陡然凄厉,“您数得清楚来看过我几回吗?你所谓的管教是什么?考校功课之后,打一顿了事吗?又或者杀了你亲手送给我的狗!”
沈朝张了张嘴,觑一眼燕王,心霎时坠入谷底。都顾不上什么了,她伸手去拽李昀的衣袖:“别说了,别说了。”
李昀一把甩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你配为人父吗?”
燕王的手臂高高扬起,李昀丝毫未躲,沈朝不敢呼吸,心紧紧地提起。
手掌没有落下,沈朝也愣住了,因为李昀哭了。
“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处处都要拿我和李昱比?我知道他受了很多苦楚,可为什么你要一遍又一遍的训诫我,这苦是他替我受的?难道我就过得很幸福吗?在您心中,我这辈子都欠李昱的,还也还不清,是不是?”
李昀已经满面泪水,跪倒在地上,砸进泥土的双手不住发抖,“我恨不得当初去宫中受苦的人是我,我有时候宁可去死,你知道吗?是不是只有这样,这场算不清的账才能终止!”
“……昀儿。”
喧嚣的风静止,积雪静默地融化,却又在寒冷的空气中冻成厚厚的坚冰。
“李昀,那个……”沈朝在李昀身侧走着,几乎就快回到住处。这一路上,李昀没有说话,沈朝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李昀侧头望着道两旁的积雪,微微抬起下颌,“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沈朝思索了半晌,才郑重道:“我没有同情,我只是想为我之前的话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不必艳羡,也无需比较,更不必在意旁人的言论,相信自己走的就是最合适的道路就足矣。”
“嘁,又说些大道理。”李昀沉默良久,轻嗤一声,转头看着她,“你和我兄长究竟是什么关系?”
猛然想起那天李昱忽如其来的求亲,沈朝瞬间耳根发烫,轻咳几声,“你自己去问他啊。”
“……”
他不就是因为不想问李昱,所以才问她吗?
“我今日还要去陈相公那里习字,你可先去,我便不送了。”沈朝从居所里拿出帖子,又往陈胤兰那处走。
李昀几步跟在沈朝身侧,双手背在腰后:“习字?我怎么一见你不是被罚,就是习字诵书?陈胤兰对你这么苛责,你怎么忍下来的?”
“他其实,没有做过实质上伤害我的事。”沈朝握紧手中的帖子,遥遥地望着前面,“他人倒也不坏,只是偶尔脾气有些差,又不善言辞。”
窗格上隐隐透出灯光,檐下的冰棱在丝丝缕缕渗出的热气中融下一层,点滴声清脆。
沈朝提起袍角,轻声跨上台阶,门前的冰层滑溜得几乎令人站不住脚。
屋内传来一道极其陌生的男声,间隙是几声哀叹。
“相玄,你别折磨她了,我都瞧不下去了。”
“你当年就把人骗得团团转,如今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何苦呢?”
脑海空白一片,心重重地坠下去,沈朝双手双脚都似冻在原处,双耳剧烈地嗡鸣。
嗓子里像灌了大口风雪,疼得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