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污都被清理干净，而且撒上了药粉，只是仍有些湿润的柔软的切缘露着，就显得狰狞了些。
“是世子请的医者？”陈胤兰虽是在问话，语气却是没有半分疑问，隐隐的话音里透着冷。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再否认也显得虚假，沈朝只能硬着头皮应是。
“他待你很好？”陈胤兰半抬眼帘。
“不是的。”沈朝摇头，忙解释道，“世子殿下是待人都好，见着我受了伤，正好有医者在，就请一并治了。”
陈胤兰笑起来，重复了一遍：“待人都好？”
她说错话了？沈朝一言不发。
陈胤兰起身走下来：“我平日里瞧着你伶牙俐齿，很有一身反骨。使唤你时，我是千辛万苦，耗费一堆精神，临了还要遭一声骂。他一来，要唤你去，你就顺从地去了；要让你回，你就顺从地回了，临了还要赞一句心肠好得不得了，这时倒是不见半分往日的‘骨气’了。”
“你的气性都去哪儿了？进狗肚子里去了么？”
陈胤兰将尚有余温的烈酒猛然浇下，灼烧般的剧痛瞬间从伤口之处炸开，她下意识回缩的手指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分毫。
看似是在清洗切口，实则是堪称酷刑一样的折磨，沈朝紧咬着牙，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呼或是求饶。
空荡荡的酒壶乍然砸在地上，震得屋外侍立的小厮都是身体一颤。
没人敢回头看屋里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比平日里高了一截的声音，并不急促，但怒意分明。
“我当你改性子了呢，如今一瞧，这不是一如既往的硬吗？”
“又或者你是觉得他无处不好，而我是那无处不坏的顶顶恶人，故而一身反骨都用在同我争斗上了，是也不是？”
陈胤兰将药粉沿着切口洒上去，没听见回答，他就再问一遍：
“说话，你到底是改性子了，还是气性都用在我的身上了？”
沈朝忍痛忍得冷汗涔涔，眼前模糊一片，哪里听得清他还在说什么。这药粉也不知是以何制成，竟比烈酒还要疼，而且不止是痛，还有剧痒。
深入骨髓的痒。
痒得她恨不得抱着手在地上打滚，她想伸手去挠，这是挠也无法遏制的痒，她甚至生出了将整只手都剁下的可怕念头。
嘴里泛起了血腥味儿，沈朝还要在强忍着这样的痛苦中费神去思考回答。
“我没改性子……不，不，不是……我没有对你使气性……啊……”一次难以抑制的短促呼声使得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破了功。
她再忍不住出声，先前压抑在喉间的话语都一并囫囵而上，“痛，痛啊，好痛……痛死了……你别上药了……疼……我改，我改性子了……别上药了……”
“原来你还知道喊痛。”
陈胤兰停下，将干净的锦帕一圈一圈重新缠上系好，“本来今天是该罚你的，但谅及你救人有功，故而将功抵过，饶你一回。”
沈朝浑身像从水里浸出来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一涌而入，眼睛因为剧烈的疼痛都隐隐浮起了水光。她从没见过这么烈性的药，竟如同噬骨剥皮一般。
“今日且记住了，你是我陈胤兰的人。”
陈胤兰望着她，一字一顿，“不管是谁来要你走，你都有权力、有底气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转身走至铜盆旁净手，慢慢地以帕子拭干，“今夜不必回去睡了，就在偏房歇下。”
“陈……”沈朝刚吐出一个字，就在陈胤兰瞥过来的目光中偃旗息鼓。
他今天真是危险得可怕。
“……好。”嘴里的铁锈味还隐隐地在，沈朝没招了，只能应下。
“退下罢。”
陈胤兰挥袖灭了灯火，一盏一盏地到全部熄灭，沈朝看见了火舌分明燎在他的手指，他却像是丝毫察觉不到痛，直接以手按灭。
沈朝往门外缓缓而退，茕茕的黑暗里只能瞧见他大概的轮廓。
他微微侧头，在同她说，似是提醒：“小心了……偏房里养着昀二公子的爱犬。”
爱犬？昀二公子的？沈朝心口骤停，她就知道陈胤兰怎么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燕王训鹰，鹰乃猛禽。父子一脉相承，李昀钟爱犬，这犬又岂是普通的犬，恐是同狼一般的猛犬。
她今夜又该怎样度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