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城西面连着伏牛山的尾巴,向西南翻过方城山就进了山南东道的境界,因此舞阳的人口很杂,在忠武一道犯了法禁的人多往山南东道亡命,而在山南东道的贼人也多往忠武一道跑。跑不过了,忠武一道的伏牛山是个好去处;山南东道的武当山也是个好去处。因此人称舞阳是个虎狼窝,是一点也不虚的。 王建那天出了许州城,一阵好赶,当天昏暮时节就进了舞阳城,他王家的族人大多都生活在舞阳,他姊姊也嫁在这里。可不知是何缘故,他爷和族人的关系并不融洽,回得少,也说得少。今番归葬,也不知这些长辈们有没有歪话。王建的姊夫是个唤作孟祖道的小商贾,在城中赁着房舍营生,自来就看不惯自己这个叔舅。王建也知道,没有将车过去,到地时却没能敲开门,左右邻居说当家的出远门贩货去了,王氏好像是将着孩儿回许州看卧病的爷去了。王建没法只得撂下,去找他王氏的族人。 那些叔伯们一见王建的丧服便知是什么事了,可是王建这个人,他们并不认识,待说了他父亲的名字,一圈人都怒了,嚷道:“你爷也还拿自己当王家的子孙?其他不说,这王家的祖宗一年到头也可曾得他拜过一拜?”那老的眼睛一矇道:“你爷当年去许州之日,便嚷着要做孤魂野鬼,我看他也做得的!”王建捧上两匹绢再三请求时,一个伯父便跳起脚来:“哪来的贼赃?敢来污祖宗!王建,你这脸皮我们是眼生,你这名声我们都耳烂了,贼王八,好名头!不说你爷其他,养出你这等儿子,祖坟里便没他的地!出去——不走,便以祖宗家法除了你这个孽障!”王建也没脸,只得出来了。 灵柩停在城隍祠前过了一夜,王建也想通了,丧礼不办也罢,祖坟不入也罢,且相块好地买下葬了,将来若富贵了,再来大闹一场也不迟的。晋晖也说是这主意,便在城中凶肆左近寻了一个卖卜的地仙,这厮其实不通,先伸手要了钱,末了带着人左转右转,转到了一处僻远的乱葬岗上,还睁着眼说是牛眠地,气得王建使了拳脚,人抱着头走了,两人更没了法,只得赶着牛转出来。 到了路口,见左边树上挂着酒招子,便下了车,进去在席子上坐下便唤酒,便有粗手白脸的妇人抱了酒瓮了,王建也不说话,只是低头吃酒。晋晖将这野店打量了一番,寒陋得很,便是一个土筑的酒垆,四五张草席木案,要肉也没有。客人除了自己俩个,便是角上一个穿破旧长袍的汉子,也不知是儒是道,是商是贾。晋晖吃一碗酒,便道:“行哥,什也不管,就往祖坟里埋,看谁敢阻!”王建道:“吉哥,祖宗我还得认!便埋下了,他也能挖出来的,又不能守着!”晋晖叹声道:“大伯也是苦,都伸脚了还要受罪!”这话一说,王建眉眼逾发紧了。 这时,屋外起了马嘶声,紧着有人笑着走了进来:“好,棺木都备好了,看来今番的事热闹!”说话的是一个着赤色短后袍的汉子,身长六尺,露髻着靴,革带挂刀,大头长鼻,一脸凶霸之气。身后还捧着三四个人,一看便知非善类,王建对晋晖使了个眼色,晋晖会意起身走了出去。那长鼻汉子脚踩着王建的草席就过去了,跟着的人更是有样学样,王建也不说话,只是吃酒。 坐在角上的那汉起了身,抱着手道:“哎呀,孙大王,劳苦劳苦!”看来这长鼻汉子是占山的贼了。姓孙的却没好声气,问道:“你几番在我山门啰唣,说要送我大富贵,在哪?是门外的棺材?还是这瓮子酒啊?”那汉倒不慌,笑道:“诶,大王,这里耳目众多,如何轻易说的?”姓孙的回头扫了一眼王建,一笑道:“耳目?老杂毛,我孙儒不是什正人君子,你也别指着我讲什仁义礼信,今番不是正好下山消遣,凭你也搬得动我这尊神佛?你要识趣,把话全倒出来了!不然——”便对小厮使了个眼色,人便过来了,王建不慌不乱,抱起瓮子筛酒。 不想,这贼喽啰踩过他的席子,直接就到酒垆揪了那妇人,一只拿在喉上,唤也唤不出。那妇人吃掼在孙儒脚下,姓孙的一脚踩住,拔出腰上的长刀来,着力往下一劈,竟没来由将一个卖酒的妇人断作了两截。这是做什?除了“耳目”么?王建是生平是第一次见人凶恶如此,顿时起了一身的不自在。那不三不四的汉子却还是面不改色,笑着道:“孙大王,本道在徐州见杀得人还少来?罢了,既累大王移步至此,不可空回——大王可知,时下汴河里有百万无主的金珠!”姓孙的却大笑起来,嚷道:“曹老道呀曹老道,我他娘的以为什了不得的鸟事,却为张玄稔那注财。我呸,他那船一下水,这河南地面上的贼汉谁不知道?还得你来做牙子做…” 孙儒话还没完,晋晖攥着尖刀骂骂咧咧地进来了:“好贼,竟敢太岁头上动土!行哥,这几个畜牲撬了大伯的寿棺!”这厮有时便是没头没眼,可事情到了这份上,也责不得,也退不得,王建大喝一声,将案上酒瓮一摔,也拔出尖刀跳了起来。孙儒还是夹着眼睛道:“我姓孙的刀下鬼不嫌多,可你俩个也恁性急了些!”进两步,慢腾腾的拔了刀,众喽啰便合了上来。 旁边那曹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