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凑巧,庞勋刚好踢马上前,挥着鞭子去抽几个擅退的士卒,一鞭子过去,便抽在了韩简的来箭上。庞勋一惊,举目寻看之际,第二支箭又到了,不是流矢,显然是看着自己来的,他急忙将身子一伏,勒转了马。金龙旗往后一退,金龙卒便也纷纷跟着往后退。一轮抢攻总算又过去了,魏博人欢噪了一阵,插了刀枪,纷纷坐地吃喝。 韩简从垒上下来,便听到有人唤,转头一看却愣住了。那壮汉将长刀与盾牌顿在地上,抹了抹脸上的血污,笑道:“可识得了?”韩简流矢过去了,欢喜嚷道:“罗六哥,怎的声也变了!”罗弘信道:“拼死发喊,可还有酒?”韩简流矢解了酒囊递过去:“六哥,真个好厮杀!我却捱不上,衣甲还是出箱样!”长叹了一声。罗弘信哈笑了几声,道:“徐贼穷寒,捱上了衣甲钱也赚不回,六哥这身是废了!”便张臂晃出响来,他胸前左右两个圆护除了刀重击留下的压痕后,还透了好些个拇指尖大小的窟窿,肚腹处的甲片脱的、残的、折的,就像狗爪趴过的河鱼。 “六哥,好大命,甲成这样了,倒没伤着!” “偌,这不是伤?” 罗弘信将左手肘一扭,露出一道见骨的刀伤来:“缓一些,这手便没了!”韩简道:“故说是好大命来!”小厮在身边插嘴道:“罗六叔,知金龙旗为什退来?我家郎君射中庞勋了!”罗弘信道:“可真?”韩简道:“听他搅舌,没中,吃吓或许有的!”正说着,寨南锣又响了起来,韩简流矢上马去了。 随着暮色降下,徐州兵的攻势却渐渐缓了下来,赵文玣再次尝试遣人联络薛尤,后寨平安,他得撤;后寨覆了,他也得撤!入更后,徐州兵的鼓声虽未止,进攻却完全停下了,随后薛尤便遣了人过来,命他二更时分撤往后寨,他将派兵接应。赵文玣将将校召集起来,布置了一番,辎重全抛,伤员上车,弓手随护,骑队先出后退,步兵继进,敢乱部伍者斩。二更鼓响,三千来魏博军明火击鼓,从北寨门列阵而出。 这时节,庞勋早已将大队人马撤进城去了,只安排了一些弓手和鼓手在暗中放瞎箭、擂瞎鼓。魏博军若乱,便出骑蹂践之,不乱便由着这厮们去,他不想犯险,丰县之军久守疲倦,新练之军不宜夜间野战。 赵文玣一众人撤入后寨,乐行达便将了一伙人闹到了薛尤大帐前,责问他为何不援。薛尤苦着脸嚷着道:“怎的没援?怎的没援?便是援得急才战死了两千来兄弟!”乐行达道:“问你白日为什不援?白日还能吃伏?”薛尤道:“公等战甚力,何须援来?”乐行达道:“放屁!你他娘的便是没鸟,置我前寨于不顾!若整军来援,我前寨安得死伤两千来人!”众人便都怒吼起来围了上去。薛尤也辩不得,不知如何是好。乐行达拔了刀便要奈何,这时听得赵文玣嚷了过来,罗弘信、韩简一众人也随着。 乐行达迎着道:“他薛仁贵不仁,便莫怪人不义!”薛尤道:“文玣,我非不仁,一个更次不到,便折了一营兵,我不能不惧,不得不慎!我不惧慎,尔等能平安撤过来?”赵文玣点头道:“军之进退,唯将所令!战胜,魏王自有赏;战败,魏王自有罚!何须犯令喧闹,自取恶名?”便揖问道:“兵马,敢问进退!”薛尤道:“公等要战便战,不战便撤!”乐行达道:“这便是他娘的‘军之进退,唯将所令’?”赵文玣道:“还请兵马一言以定之!”薛尤扫了众人一眼,道:“撤——回镇!自渡河以来,我军进击攻战,不输他镇,足以明忠勇!丰县之仇,总有相报之日!”适才还有些紧张的气氛一下便松缓下来,乐行达收刀入鞘,唱嚷道:“回镇归家慰爷娘,管他上国狼吃狼。魏博自有太平日,管他皇帝长烂疮!”便都笑了起来。 到四更左近,薛尤也不烧营,抛下一切辎重,载甲束槊,轻装上路,悄没声息的跑了个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