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抬着手,定定地注视着手指上的这枚戒指,因为指环略宽,戴在她拇指上还有余量,有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招摇过市的泼天富贵感。
她神色不明地盯了很久,抬起头,身前这人也沉沉地注视着她。
其实不太想要,宿行军与别的私兵不太一样,是赵忱临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养起来的,并非夺取一枚戒指就可以移天换日的。换句话的意思是,只要赵忱临还活在人世间一日,他这个人本身就比这枚戒指有分量得多。
嵇令颐转了转戒指,摘了下来。
赵忱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他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眸色沉郁,声音却放轻,有一种矛盾感,他轻声问:“怎么了?”
她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孔旭能赢,且消息已经上报天听,宿行军已经分散在赵、魏,不便再分裂了。”
他盯她许久,用一种厚重的视线一寸寸攫取她任何一点微小的表情,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什么痕迹以评判她是否心口不一。
好一会儿,他才露出了温柔和煦的笑意,没有去接那枚戒指,而是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又强势地挤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你好好休息。”她还想试着出门,看看赵忱临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手上蓦地一重,她才探出去半个身子被抓着拖回来,嵇令颐额头直跳,扭头就厉色道:“怎么,又想禁足我?!”
他抬手就去扯身上血色更明显的纱布,小臂上青筋一鼓,绷紧的纱布立刻松松垮垮掉了下来,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露出为难困惑的表情看着她:“闻人肆用的药没有你的止血快,你要是不愿意施手缝针,能不能给我换一下药?”
她一口气顶在喉咙口,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那伤口被他发疯似的折腾了许久,线头与外翻的肉混在一起,还有混着乌红血块的血粘稠地往下流,狰狞极了。
“你可别忘了这一刀是我捅的,我给你药你敢用吗?”
“你既然觉得,连居袭士给的你都不确定的药方我都敢用,我夫人给我的药我有什么不敢的?”
一句话把她堵得没法继续往下说。
她瞪了他一会,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而说:“好,可我现在身上没有,要去药铺配。”
驿站旁的急递铺和递运所连通东西,陆驿、水驿成网格状重新拉起了贸易,她分拨了一小块官用给民,商货挤占一部分空间,花钱买时间、保时鲜,最先尝试的就是那些贾人,两厢一摊价格反而降低了货运成本。她现在进药量大,打通了隔壁的铺子扩张成一个医馆,掣药和小郎都回来帮忙,她则借着这个铺子收了不少消息。
那时蛮人进犯的密文就是孔旭通过官运传过来的,她阅后传给了蔺清昼,天子今日应该就知晓了。
赵忱临安静与她对视,无可无不可地颔首同意了。
半炷香的时间,嵇令颐面无表情地在药铺堂中坐着验方抓药,身后帘子后方赵忱临靠在供诊病和重病病人休息之用的罗汉床上,安静地阖眼陪着。
她甩不掉这颗牛皮糖,说多了他还会不咸不淡地质问她叶汀舟在这处住了这么多天难道还刻了名字,别人都住不得?
生无可恋。
嵇令颐想过两人撕破脸后会如何誓不两立势如水火,以赵忱临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或者与她一刀两断,再见绝不手下留情……可是她没想到他居然淡然若水,如先前一般与她交心相处,好像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那夜温泉池中的刺杀。
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面,嵇令颐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真实感,不知道他是出于愧疚感还是真的高烧烧掉了脾气,总之他除了拿着生病受伤的借口日日待在屋里养伤,两人同在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外,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这样好说话,实在不太像他。
也许是这种后果与设想中天差地别,她甚至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嵇令颐很快策划了第二次跑路计划。
她认真地考虑了赵忱临的说辞,觉得两人的问题出在他对她的影响力太大,如果不尽早恢复身份站上高位,只要他手里一日拥有过重的兵权,就对她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她需要除了贸易、通信以外更多的制约手段,否则只是一块肥的流油却没有自保能力的香饽饽。
就比如她这几日可以自由地出门上街,随心所欲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可她的头顶一直有双眼睛一路暗中跟随。
她试着在银楼挑选首饰珠宝,进去半个时辰后空着手出来,回到府宅时她试戴过的品样都已经在她的妆奁上排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她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不过她没有气馁,因为比起上次她这回有更有利的条件——靖安城的官兵重整,宿行军不再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蔺清昼如一棵沉默的松柏般完全站在她的这一边,他会在进出城的过所文书上助她一臂之力。
嵇令颐一边触及赵忱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