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她重新回到了靖安城的府宅里。
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未散的呛鼻的金疮药气息,她身上没有什么不适,就像是短暂地休憩了一觉,醒来时身边有人在低声交谈。
她眼皮下瞳孔微微一动,仍是没有睁眼,手臂上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握住,一同埋在被衾底下。
闻人肆火气很重:“你赶紧躺着,都快烧成干尸了,伤口——”
“她为什么还没醒?”赵忱临平心静气地问,他的嗓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沙哑到覆着一层薄薄的血气,听起来犹如风干剥落的漆皮。
“她没事!你自己动的手你不知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也不知道这一身本事是怎么让仇家捅了一刀。”
短暂的沉默,腕子上那只手用粗擦的薄茧来回摩挲着她手腕处圆圆凸起的桡骨,指腹炙热。赵忱临瞒下了所有人嵇令颐刺了他一刀的事,只说是一时不察遭人暗算,而她也只是被人掳走了。
他抚了下心口,刀口疼得胸膛那一片都是麻木的,不过他想的却是伤口并不算深,死不了人的伤口怎么叫深呢,他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也许,万一,可能是因为她手下留情了。
其实他清楚地知道是因为她手劲小,且没有习武做底子,因为当时那一刀她并没有多少犹豫。
可是最后她还是回来了啊,所以他觉得原谅她这一次并不是什么多难的事,他甚至在佛像背后捉住她的第一时间就消散了所有的怒气,甚至隐约觉得在那间庙里寻到她是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
他在把她带回来时船支在水上微微晃动,像是一首低吟浅唱的摇篮曲,他将她拢在身前,让她靠着自己的腿沉沉睡去,可他睡不着,他的心口像是被火灼烧,他不生她的气了,所以她也别生他的气了吧。
身边所有的人都劝他把怀里的人放下来,甚至还上手想要接过去,赵忱临冷着眼神扫视一圈,眼眸附上一片阴影,在暗夜中陡然凶狠。他用身体微侧挡住投射到嵇令颐身上的目光,那一点庇护的动作类似于野兽圈地盘,或是呲牙护食的威慑,足够让他人心领神会。
无人打扰,他才重新将全部心思放在怀里的人。
他用一只手撩开她披散的头发,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裸|露的后颈,享受着触手可得握紧她的安静夜晚,觉得即使是拥有毫无回应的她自己也会幸福的。
实在是太喜欢了,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即使是一碗夹生的饭也咽了再咽,毫无怨言。
他现在烧得浑身滚烫,伤口处理得太晚了,又是碰了水又纵马狂奔一路往蜀地追赶,在马背上颠沛许久才发现被她戏耍,再连夜掉头赶回,这才让伤势扩大,以至于现在拔刀包扎后脑子还有些沉。
他有些不确定,满脑子都是自己想知道的事,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丝鼻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可是我记得我收着力的,她应该醒了却没醒,你给她看看,是不是我下手没轻没重。”
闻人肆烦得要命,忍了许久才咽下好几句不甚动听的脏话,这种不听医嘱的病患本来就很遭人嫌弃,更遑论赵忱临现在看起来跟烧坏了脑子没什么区别,他能治身体上的病,治不好恋爱脑。
能治好这种恋爱脑的只有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位。
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行,你等她醒来看看你这幅病怏怏的样子,你要是病死了,回头就让别人来替你照顾。”
赵忱临无动于衷,淡淡道:“她见我这样只会心疼我,你以为我夫人跟你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行行行,我这就走,让你的好夫人醒来为你看病。”
“等等!”赵忱临直起身叫住了他,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拉扯到身前的伤口,让他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
闻人嗣不耐烦地扭头等他的下文,他又瞻前顾后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才听见赵忱临压低声音逐字逐句道:“你有没有那种……那种蛊,就是子母蛊下完后,一方无法离开另一方,只会死心塌地地跟随?”
嵇令颐登时一个激灵,心里就差把闻人嗣方才没有骂出口的市井俗话骂完了。
耳边是闻人嗣崩溃的声音,一遍遍说他又不是异邦人,哪来的什么听话蛊,别做那青天大梦了。
她的那点微小反应没有躲过赵忱临敏锐的洞察力,他好像在涉及到她的事上总是难以格外敏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意识收紧了手掌,寸步不让,好像怕她挣脱了似的。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逐渐下大了,远处的闷雷从鸽灰绒质的云层中翻滚出来,一次比一次靠近,还开始打起了闪电。
他探身过来瞧她,呼吸洒在她的面上,好像在与她说“我知晓你已经醒了。”
嵇令颐睁开眼,刺眼的白光一闪把床榻内略显昏暗的空间照亮,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她与他对上了视线。
赵忱临缓慢地眨了下眼,屏住呼吸等待时空空荡荡的脸庞在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