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因为程珲临行前的那个笑,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每每早上醒来,整个人都是缩进赵忱临被衾中缠住他的姿势。他素来敏锐,问过她两次夜里是不是做恶梦了,嵇令颐初始只说是入冬怕冷,后来见他面无表情分毫不信的模样,才吞吞吐吐地说太子笑得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也没事,我今日要去蔺清昼那儿,回头问问他太子有没有什么异常。”嵇令颐这段时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起身洗漱后快速对镜绾了个发髻就要往外走。
赵忱临这几日白日里也一直在外,神龙不见首尾,不过想到三皇子最近如鱼得水,想也是两人暗中合作共赢站到了一条船上。只不过他再忙,夜里也能比她早一步先回到宅子,沐浴更衣,倚在床头看书等她一同就寝。至于起,谁第二日与他人约定时间更早,谁就先起,默契得像是两个进京赶考合租的秀才。
她才走至门前,“啪”一声,什么东西落地,而后赵忱临不辨喜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掉了。”
嵇令颐闻声回头,只见床幔半掀,他整个人陷在榻内,床沿边只露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正半探不探地悬在空中。而掉在地上的,是他昨夜顺手搭在床脚的玄色镶碧鎏金鞓带,带扣磕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今日还未起,嵇令颐见他懒怠,只觉得他大概是最近为她鞍前马后也是累着了,便转身回去帮他拾起鞓带。
才刚递上,赵忱临没去接那鞓带,而是忽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嵇令颐猝不及防,慌乱间扒住床沿才稳住身子,一抬头就是他微凉的目光,两人对视几息,他不说话,也不松手。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
赵忱临半晌才开口,说的却是废话:“你今日还要去蔺清昼那儿?”
她点点头,蔺清昼好不容易不再站在太子那端,新上任的冯苇又是他的门生,她自然要多去几次。
又是一段沉默,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又冷不丁换了个话题:“怎么这几日装扮得如此上心?”
嵇令颐摸不着头脑,懵懵地“啊?”了一声。
“前日抹了口脂,昨日寒意料峭还穿了一身嫩黄云雾绡,今日……”他另一只手伸过来抽出她发髻间的簪子,在指间转了转后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稳稳簪了回去,“……怎么想起用八宝攒珠钗了?像一只穿花蝴蝶似的。”
流苏微荡,嵇令颐跟着去摸头上的簪子,他拂开她的手,只淡淡说了句再摸就要歪了。
她问:“不好看吗?”
赵忱临敛了眉眼,摸了下她的脸颊,轻声说:“好看,很好看。”
他说的话听起来都在真心夸奖,可脸上无风无浪,看起来又不像是那回事。
嵇令颐有些疑惑,可她还有约,只把鞓带放在被衾旁,转身就要走。
“磕哒”一声。
梅开二度。
她皱着眉转过身,果然,赵忱临屈膝坐起,膝盖将被衾拱出一个弧度,那鞓带又滑落地上。
他的眼神落在地上,复又抬起头平静看向她,语气毫无起伏,说道:
“掉了。”
这回确定了,他大概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嵇令颐耐着性子:“你有什么事?”
他起身下榻,松松散散披了一件锦袍,趿拉着屐行至桌前,就着昨夜的凉茶寥寥慢饮了两口,隔夜的涩苦味在喉间弥漫开来。
他说:“这么急着去见他,连早膳都来不及用?”
嵇令颐心里挂念着事,不知道这人为何拐弯抹角就是不说重点,总在说一些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可是他这段时间算是头号功臣,她对他的容忍度颇高。
她好脾气地解释道:“蔺清昼说那坑蒙拐骗的道士中有个异邦人,好像有两分本事,我想去见见。他成日饮酒作乐,迟了又逮不住,早膳在路上随意用点就行。”
“哦。”他笑了笑,将茶盏搁在桌上,手势重了些,冷茶泼洒了一小摊出来,“我以为你会与蔺相一同品尝果仁蒸饼和甜乳茶。”
嵇令颐一怔,随即有些恼怒:“你派人监视我?”
他神情越发平淡,透出隐约诡异的静,温声细语:“只是寻常护卫,你若是不高兴,我叫他们离远点就是了。”
嵇令颐噎了噎,他这样好说话,倒显得她小题大做作天作地,一时感觉自己一拳头砸在软棉花中,只能泄了语气。
她再解释:“我先前给的方子毕竟是毒,本来跟闻人嗣说的是见机行事,谁知道蔺清昼主动服药做戏做全套,他那段日子羸弱体虚,到头来解了毒却还有些不适,总归是我造的孽,我总要去看看,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帮我看看?”他蓦地打断了她,在桌边圆凳坐下,伸出手腕摊在桌上,“我也有些不适。”
嵇令颐满头问号,心里虽有八成把握这人是在无理取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