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三刻,旌旗飘扬,六架云梯架上毗城城墙,贴地马蹄发出隆隆如潮水般的沉响,震天的喊杀声回响在云霄和大地之间,腥风阵阵。
易高卓在之前他自己攻城时将城墙毁损了大半,后又一直在与遵饶勾心斗角,好不容易独占毗城,那蜀军几次反扑更让他精疲力尽,以至于迟迟没有修补城墙,现在防得格外艰难。
他在毗城安置了大部分的兵力以做弥补,于是这场攻城战便变得格外血腥残忍,几乎每一次敌我进退都是踩着尸体上去的。
赵忱临在最初的一波强攻后随即命云梯后撤,一波又一波的弓箭手有序攀登梯上塔楼,站得比那残损的城楼还要高,带火的箭簇如暴雨纷纷落下,瞬间将城头点燃一条火龙。
易高卓身着普通兵卒的战服,混在毗城亲自指挥。他见赵忱临多次移动云梯,每当凑近墙头像是要强闯,等魏军援兵补上后又退开,只让弓箭手对射。
赵国的云梯车移动速度比一般要快上许多,按理来说士兵站在车上塔楼会重心不稳,可赵忱临似乎专门训练过这批弓箭手,各个都是移动靶的好手。
几轮交手,赵忱临意不在攻城,可是城墙上的魏军已经死了三四批了。
眼看着天光大亮,对方越杀越勇而己方疲态渐显,易高卓焦虑得眼睛里都是血丝,咬牙命手下绑了一群毗城的百姓,推到城墙上列成一排。
老弱病残、妇孺孩童,高高低低歪歪扭扭地被推到城墙上的最前沿,在一群冰冷反光的银色铠甲中显得尤其突兀。
易高卓站在一个怀胎六月的妇人身后,扯着嗓子大吼:“圣上曾赞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我到要见识见识这究竟是一纸空言还是肺腑之感。”
他说这话时手还在抖,距离城墙太近了,上面泼洒着铺天盖地的血色,鼻腔刺激,每一脚踩过去都像从沼泽中淌过去。
他看不到赵忱临在哪儿,可是鼓声节奏一变,赵国军队齐刷刷停下了进攻。
易高卓心里一松,呼出一口粗气后又提气大喊:“退避三舍,否则每过一刻钟我便杀一人,这高将军留下的城中百姓可不少,纵然是屠城——”
他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尖鸣,眨眼便破空射至面前。身旁兵卒大喊一声“小心”,整个人扑上来将易高卓撞倒在地。
易高卓眼前一花,下一瞬就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身前被隔夜的血污弄脏。
他大口喘着气转过头,只见推开他的兵卒虽身着锁子甲,可那一箭完全贯穿了他的胸膛,大半只箭甚至露在背后,可见速度之快、力道之重。
身边那孕妇惊叫连连,没了人在身后挟持,已然软了腿脚瘫坐在地上。
易高卓后知后觉吓出一身冷汗,他狼狈地坐起来手脚并用往后退,终于看到塔楼最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那人接过身后弓箭兵递上的第二支箭,掂了掂分量又摇头,很快换了一支沉甸甸的铁箭。
搭箭,扣弦,拉弓,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人几乎没怎么瞄准,就听见尖锐的啸响,第二发箭从高处俯冲疾驰,直指易高卓而来。
易高卓怪叫一句“赵忱临!”连滚带爬地往后爬,堪堪才避过一劫。
他又惊又怒,嘶吼着让手下立刻推了个老翁下去,那年逾古稀的老人“啊啊”嘶哑叫着,从城墙上摔下成了一滩烂泥。
短暂的寂静后,城上的人质顿时哭声抢天。
易高卓已经被人搀扶着下了城墙,大吼道:“不是本王残忍,尔等死了做成恶鬼也记得去找赵忱临,是他不放过你们!”
那平民哭嚎着纷纷跪下,往石墙上磕着头,头破血流地求饶:“赵王饶命!”
赵忱临将手上弓箭还给身后,负手漠然注视了一会儿才下了塔楼。
衡盏跟在他身旁,听自己的主公语气平静得像是碾死一只蚂蚁般说着:“圣上也谕令过,大爱则爱天下,大仁,则必舍小义。”
这是想不顾百姓接着一鼓作气了?
衡盏连忙劝诫:“可若是如此行事,主公必将收到弹劾。”
见赵忱临脸上还是那般无动于衷的表情,衡盏知道他大约是杀心渐起,毕竟主公从不吃威胁那一套。
他只能再劝:“即使主公不在意,可这风口浪尖上不顾百姓安危执意行事只会让蜀地越发排斥赵国,走投无路之时难保不与易高卓沆瀣一气。”
“沆瀣一气?”赵忱临咀嚼了一遍,忽而挑眉笑了,“传令全军,退徙三舍。”
此后六七日,赵忱临又先后试探了多次,可忌惮于无辜百姓,终究是无功而返。
而易高卓,从一开始屁滚尿流地想要撤兵将毗城让出来,退到其他几座已经占据的城里,到了后面见赵忱临数次败落后逐渐安心,认为拿捏住了他的命脉。
他命人起早贪黑地加快修补坚固城墙,唯恐王都下了新的军令后为了抓捕自己甘愿牺牲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