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忱临在晃晃悠悠的车轱辘声中醒来,一睁眼没有看到嵇令颐,而是青麾那张沉痛的大脸悬在眼前。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推开青麾想要起身,开口时嗓音沙哑无比:“她人呢?”
青麾当然知道这个“她”是谁,他气鼓鼓地把刚才嵇令颐对“下毒”一事轻描淡写的态度提了一遍,寄希望于主公能好好训责她一顿。
可是赵忱临面色如常,他往软榻旁一扫,见旁边放了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自然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喝了大半。
这一杯下去,胃里那股空荡的恶心感才舒缓了不少。
他没看青麾义愤填膺的表情,只在手中缓缓转了转杯盏:“她做的事提前都与本王说过,是我应许的,你若是有意见也应该对我有意见。”
青麾哑口无言。
赵忱临掀起眼皮,把空杯往前示意了一下:“她刚离开没多久罢,去作甚了?”
青麾老实道:“衡盏将方承运打晕了,嵇姑娘亲自去查看了锡城‘活埋’的上下游流向,说是要万无一失才放心。”
他还是没忍住补充了一句:“主公,属下生平就没见过救死扶伤之人会这样心肠冷硬的,您昏着的时候没听见那袁问筠惊天骇俗的说辞,嵇姑娘能与这样的人交好……人以群分。”
赵忱临静静地听了一会,蓦然笑了,他的话语间居然还有几分促狭:“那你的意思是,本王与她走得近,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青麾看自家主公那必然是一万个满意,断然否决。
赵忱临笑容很淡……他想起嵇令颐换好那一身金缕衣后一路闯进他的房间,开门见山问他要玉冠和戒指时的模样。
她顶着一张“谁又比谁高贵”的脸说既然是为了成事,她可以扮演成妖妃宠姬,他自然也可以下点狠手把自己一杯药倒,总之只要事情能进行顺利,那都值得。
他当时的眼神凝在她露出来的一截莹白腰身上,只让她不必穿这样大胆的服饰。
可她又信誓旦旦地肯定道:“世人多轻贱女子,只有美色却胸无点墨恃宠而骄的无脑美人更能让人生出轻佻之意,在心中把她定位成宠物玩物,再没有人格和尊严,更不必对一只花瓶存有戒心。”
她说,她需要发挥这一点,她需要让方承运瞧不起她,对她不屑一顾,高高在上地俯视她、评判她、在心里嘲笑意|淫|她。
她笑意盎然,宛如明珠生晕,说:“只要主公能功成名就,世人如何评判我,还不是您朱笔御批寥寥两笔的事……总归史官记载的事都需要主公过目,只要笔在主公手中,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都由您说了算。”
她怎么会跟他不一样呢?赵忱临为她束发戴冠,心里暗叹,他们明明是一样的。
“所以你如此牺牲,都是为了本王?”他瞥了她一眼。
她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他知道她在说谎,可他还是把宿行军的戒指给了她,也没有对她即将要下的毒检查一番。
不是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会对他心存怜惜、手下留情,而是他知道她所求的皆是权势利益,所以起码在现在,她还不会把刀尖对准他。
她不想做菟丝花,可现在她找不到另一株更好的寄生树能让她缠绕藤蔓吸血攀爬。
只有他,只有他能给她,因为他给出了最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他不会让她找到另一株替代品,也不会让别人向她开出更有分量的条件……多简单,这样她就会自愿留在他身边,哪怕走开也会记得在床头为他留下一杯温度适宜的甘甜的蜂蜜水。
无论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
赵忱临记得自己给她戴上戒指时心里涌起的奇异情绪,好似回到他用尽心机终于得到他那义父对自己伸出一只手,说要带他回家的那一天。
各取所需罢了。
赵忱临舔了舔嘴唇,尝到了那一点回味的蜂蜜甜味。
*
嵇令颐将方承运“处理”完后让随行人员一同焚香喷药消毒换了衣裳才允许归队,为了防患于未然,她还将这群人连同自己单独集合成一队,与剩下的人分开行动。
听闻赵忱临已经醒来,她将手指上的戒指交给青麾,托他物归原主。
谁知她不去找他,赵忱临倒是百无禁忌地自己找上门来了,一问就是头疼脑热的哪哪都不舒服,一口一句“会不会是你配的毒有后遗症?”
嵇令颐温声细语地安抚了几句,可是说多了就有点像是自卖自夸,自证吃了几碗粉的事不好做,她索性绝了辩解的心思,体贴入微又不厌其烦地用实际行动照顾他。
赵忱临目的达成,过得舒畅惬意,连带那眼角眉梢都带了潺潺春水般的朦胧光润,明明是淡然平静的神情,眼眸之间却仿佛在笑,丰姿如玉。
三日隔离期限一过,他还迫不及待地将其他与嵇令颐共处一队的侍从都分了出去——这还是因为嵇令颐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