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这番争论倒是没有延续太久,因为那屏风后传来两声快速敲击后又是三声慢速点叩,赵忱临便终止了与她的对话,转而面向净室说了句:“可。”
青麾从暗道处进来,他扛着一床被褥,转头就听见赵忱临语调舒缓地指挥他在地上铺床,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当即傻站在了原地。
他方才受了赵忱临的命令将荷香带出去又取了一床备用床褥,以为是主公嫌弃嵇令颐弄湿了他的床榻所以要换,这怎么……其实是为她铺的床?
主公不是睡眠极浅,房内有人声便会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吗?
青麾身体很诚实,有板有眼地完成着自己主公的命令,可是眼角余光却一直偷偷往嵇令颐那儿飞去。
他想起在此行蜀地之游前一众幕僚曾向主公谏言说既然知道公主的身份,不如找个理由将她留在身边,日后若是向王都天子进兵也可有借口,不至于完全落得个反贼的称号。
而当时主公怎么回答的呢?
主公只浅笑着反问:“以何理由、何身份将公主留下?”
幕僚彼时还不知道公主与假皇子之间的夫妻关系,断言道:“世上困女子之最,莫属于以妻妾身份将其收于内宅,主公风姿卓绝千古、倜傥无双罕见,若能给予两分情意而表现十分,公主不过是主公手中傀儡、战前旗帜。”
只不过这话一出,他和衡盏当即就知道这法子会被驳回,果然主公意兴阑珊道:“何等麻烦,孤为何要将天下宏图寄托在石榴裙下?若是不喜,两分情意也让人厌烦。”
幕僚们还要再劝,赵忱临慢悠悠地回道:“要留人,断了手脚锁起来,不听话不给饭吃……有的是法子,何必如此麻烦?”
于是这一话题便再也没提及。
青麾知道最初主公是想杀了嵇令颐一了百了的,可在见识过她的医术后又决定将她的死期延迟到解毒后,这段时间她几番搅乱蜀、魏,而主公总是兴致勃勃地予以配合,衡盏在期间又探过口风,可主公那次变了说辞,说公主是一把好刀,他应当惜才。
可是惜才便能在她被迫换了效忠主上后立马信任吗?为了留一把好刀需要同房共寝吗?
那他和衡盏这么多年的“老刀”了,也没见主公开口说一起睡吧啊?
青麾只惊心于主公这次为了收拢人才不惜下了血本,他刚将地铺铺好,一抬眼发现嵇令颐已经钻到了床上。
青麾大惊失色:这什么意思?地铺其实是主公睡的?!
赵忱临大约也被唬住,面露诧异怔怔地望着嵇令颐说不出话来。
嵇令颐自然看懂了两人的眼色,她指了指被子:“这一床完全被我弄湿了,赵王定然是不愿盖的吧?”
赵忱临刚张了张嘴。
下一秒嵇令颐又蹙着柳眉不确定道:“不过赵王既然能屈尊降贵用用过的沐浴水,可能也不会介意这些?”
赵忱临一哽,闭上嘴咽下了话语。
青麾面上大为震撼,震惊得灵魂都要出窍了,他猛地转头盯着赵忱临看,可研究来揣摩去都只能看到他的主公沉默不语,似乎是默认了嵇令颐的说辞。
青麾:开了天眼了,今日之事一定要跟衡盏说道说道,告诉他主公有朝一日居然还会用别人的洗澡水!
赵忱临的眼神落在简单整理的地铺上,沉声道:“衡盏还未归,你去助他。”
青麾自然是听懂了主公想把他支开,忧心忡忡地领了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房内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两两对望,赵忱临心里微妙,他刚才并不在意嵇令颐让他睡地铺的大胆言辞,只是在意她居然如此自然地就接受了与陌生男子同屋就寝的事实。
她明明知道房内有暗道,可也没有问一句是否能在暗室内暂住一晚,直接顺理成章地上了榻。
赵忱临能隐约感知到嵇令颐对他的提防和害怕,可是两人那三言两语的“合作”说辞后她便能自然地将后背暴露给他吗?
连他都对于今晚她的去留一直犹豫,怎么到头来还是她不当回事?
赵忱临想起之前幕僚的提议,眉心微拧,难道她比他想象中更加不择手段,能将高驰这颗棋子弃之如敝履,也能在他面前虚与委蛇虚情假意到这种程度吗?
普通女子怎么可能做到这个份上?她都不在意的吗?
可是他挺在意啊!
嵇令颐见赵忱临面上表情变幻几番,看她的眼神也愈发不对,心里一咯噔,也不说话了。
她与叶汀舟假扮夫妻时也曾同屋将就睡过,叶汀舟君子之风,向来将床铺留给她而自己睡地上,且他规规矩矩、非礼勿视,整晚以侧身背对她,两人就差在其中有个无形的屏障了。
嵇令颐向来胆大,有这样的经历后在男女大防的心态上倒是平和,唯一比较在意只有赵忱临可别阴晴不定半夜想通了起来一刀结果了她。
在命前面,贞操和名声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