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珠笑盈盈地点头,“有根叔,再唱一会,这调挺不错的。” 廖有根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满是皱纹的脸很是精彩。 发黄浑浊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花白的胡子乱糟糟,随着哆嗦的嘴唇,一抖一抖的。 干枯的手指指着林玉珠两姐妹,颤着声,“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他耷拉着的悲苦脸一收,腾地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愤恨。 “乡亲们,你们看看这两姐妹,说的是人话吗!办的是人事吗!她们只把那些学员当宝贝疙瘩,把咱们当狗屎!” “来了这半天,一句公道话没讲过!还拿话涮老汉!坐在那像看戏一样!难道咱们不是三队的社员吗,这让人多寒心呐!” 和他一起闹事的社员积压了半天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就像往火堆里狠狠扇了一把风。 场面当场就爆开了。 赶来看热闹的有不少是培训班的学员,廖有根煽动性的话一出,她们直接不乐意了。 “呸!你寒个屁心!今天中午趁大家歇晌的时候,你敢说没去我家菜地偷南瓜?!我娘不跟你计较,你倒有脸在这搓火!” “你们一个两个没脑子是不是!廖有根什么德行你们不清楚?队长两口子和玉兰师傅两口子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吗?谁要是抹黑他们,我第一个不饶他!” “队长都说了,慢慢来,会带大家过上好日子!你们这样闹有意思吗?有良心吗?到底谁更寒心!” “那割稻机是人家钟小姐和几个知青一起想出来的!你们又没出力,也没出一毛钱,人家爱给谁家帮忙,自己做不了决定?眼红就眼红,别搞这些场面话!” 有人反对,就有人对呛。 嚷嚷和对骂声把林家小院整得像菜市场一样,两拨人你来我往,就差打起起来了。 隔壁宋家没去走亲戚的几房早就赶了过来。 汉子站在一边没开腔,紧紧盯着闹事的那一拨人。 只要有动手的苗头,立马上去摁人。 宋大嫂向来是个软面性子,不太喜欢跟人吵架,在人群里一直劝着。 宋三嫂那是个吵架好手,谁说林家姐妹不好,一张嘴能同时怼三个人,一点也不落下风。 林玉珠淡定地拍拍林玉兰的肩膀,“差不多了,让他们安静下来。” 那些觉得吃亏的社员们情绪积压,需要一个发泄的有效地方。 而她这边明显最适合。 该吵的吵了,该吐的牢骚也吐完了。 没必要把场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玉兰动作很快,拿了一个搪瓷脸盆回来,抓着棍子使劲敲。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吵够了,让我姐说两句!” 她一吼,立刻有人镇场面。 赵红妹和吴辣椒带人立马撸起袖子把人拉开,一顿喝骂,人群总算安静下来。 林玉珠端了一搪瓷缸子水出来,递给廖有根。 “有根叔,村里人让着你,不是因为你惯会撒泼耍赖使横。” 她指指蹲在人群外围抹眼泪的小姑娘,“不跟你计较那一把青菜一颗南瓜,是因为你养活年娣不容易。” 小姑娘瘦得像麻杆一样,穿一身打满补丁的宽大衣服。 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头矮小得像十一二岁,缩成一团,看起来小小的一只。 一张脸抹得满是眼泪鼻涕。 她长得和其它姑娘有很大不同,头小,脸型偏圆,眼睛小小的,单眼皮。 眼裂小,眼外侧上斜,眼距宽,鼻梁低平。 蒜头鼻,嘴巴地包天。 脖子粗短。 这里人不懂什么叫唐氏综合征,只知道这个姑娘是个傻子。 但这个傻子不会傻笑流口水,平时很乖,就是说话做事走路很笨拙。 廖年娣和廖有根没有血缘关系。 廖有根是个光棍,村里出了名的懒汉。 他过世的老爹是十里八乡嗓门最亮的喊丧人,红星桥谁家办丧事,都会去请老爷子主事。 该讲什么老规矩,置办什么,都是由这个头人来指点安排。 廖有根天生一副亮嗓,有老爷子在,他这种资历浅的轮不到他来喊丧起灵。 他又是个能混就混的馋懒性子,最多帮着主家抬抬棺。 因为抬棺有另外的红包。 在丧葬行业还没进入商业化的时代,廖老爷子这种能主事的头人并没有因此发达。 只是日子稍微比其它农民过得好些。 但廖有根因为长得丑,又是个懒的,加上家里吃的是阴饭。 没有一个姑娘看得上,连二嫁的寡妇都看不上他。 老两口一死,他的日子慢慢不好过了。 在生产队里混日子,年年都是倒挂户。 有一回去镇上赶圩,领回来一个三岁的小孩,说是看见她在垃圾堆捡垃圾吃。 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哪来的,不会说话,一看就是个傻子。 领养弃婴和孤儿的不是没有,但基本没什么人家愿意白养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孩子。 要花费心血和财力,而这种孩子长大了也不能回报家庭,自己的生活都未必能自理。 林玉珠佩服廖有根的一点是,他养孩子养得糙,但也磕磕绊绊养大了。 唐氏儿普遍有个特点,舌头没力,说话不清楚。 他拿吃的引孩子说话,说不清楚就不给吃。 村民骂他不做人,他依然我行我素。 慢慢的,村里人发现年娣从最初的磕磕巴巴很费劲地说两个字,不到一年,可以说四五个字的短句。 长到十岁,已经可以很顺畅地说话。 虽然有点天生的瓮声瓮气和舌头转不过弯,但也能让人听得明白。 干活不利索,但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鸡和猪养得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