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夜里蚊子成群,嗡嗡声恼人得很。 即便穿着长袖长裤,它们依然能找到脖子或者脚背这些没有遮盖的地方下嘴。 供销社有硬纸盒包装的盘式蚊香,在农村销量不高。 三毛六一盒,节省一点,能用七八个晚上。 普通社员一天挣满工分也才七八毛钱。 蚊香这种日常消耗品,在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主妇们眼里,属于奢侈品。 村里驱蚊主要靠艾草,这种山坡荒地随处可见的植物,割回来晾干。 叶子搓在一起,搓成长条,编成一根一根长长的麻花辫。 到了傍晚取一条出来洒上点六六粉,挂在房里点燃一根,门窗关实。 呛人的屋里不能待人,蚊虫纷纷中招落地。 六六粉这种杀虫农药是社员心里最神的药。 不仅可以用在庄稼上,还能用在牲畜和人身上。 卫生条件差,爱留长发的女孩和女人们头上长虱子是常态。 篦子这种密齿梳头工具历史悠久,最大的作用就是篦虱子。 正所谓,皇帝身上也有三个御虱,更何况是百姓。 虱子这种有翅亚纲虱目动物,繁殖能力特别强。 有时候扒开一个女孩的头发,能看见成片灰白色的虱子卵。 一根头发就是一串。 虱子在头发里做窝,篦子已经不能造成威胁的时候,六六粉就派上了用场。 均匀地在头发上抹匀,用毛巾把头发包起来,过一个小时,再清洗头发。 水盆里能看见飘着一层虱子尸体,头也不觉得痒了。 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有的人会觉得头晕,眼冒金星。 毕竟它是杀虫农药,有毒。 林玉兰下午去大队代销点买的日用品里就有两盒雄鸡牌蚊香。 方形硬纸盒,正面印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厦门蚊香厂制造。 “Cock brand…哟,我才发现这蚊香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还有英文名?几个侧边全是英文呢?” 林玉兰捏着盒子翻来转去地看,稀奇得很。 家里之前都是熏艾草驱蚊,她家大傻子用惯了蚊香,下午在代销点买东西的时候顺手买了两盒。 当时买的东西不少,没太在意,现在拿出来用才发现不同寻常。 在这个商品包装土里土气简单粗暴的年代,能在包装盒上看到印着英文,属实很意外。 两对夫妻吃完饭没有回房,都聚在堂屋里。 两男人一边小酌一边聊这几天各自负责的县城卖稻花鱼的事。 林玉珠拿了一堆彩线出来,安静地挑选配色,旁边摆着一个小绣绷子。 林玉兰蹲在旁边兴奋地一吆喝,肖东明止住话头,侧过身子笑着摸摸她的头顶。 “你不要小看雄鸡牌蚊香,它很厉害的,拿过很多国际大奖。蚊香是福建外贸出口的主要产品之一,国际市场供不应求,在广交会上特别紧俏。能为国家创汇,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哦,要做出口贸易的呀,难怪包装盒上有英文。去年去过广交会,吉祥物萌萌哒,科技馆最有意思。” 林玉兰随口应和,更多的注意力汇聚在蚊香上。 掰蚊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稍不注意就会掰断。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使用这种盘式蚊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宋毅看了一眼侃侃而谈的肖东明,又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姐妹俩。 忽然发现四人当中,只有他见识面最窄。 对广交会几乎一无所知,也接不上话题。 月色里并肩走来两人,说说笑笑间跨过林家门槛。 “都在呐?正好聊聊!” 何金生手里拎着一瓶谷烧,笑嘻嘻地放在桌上,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钟卫国跟着落座,把带来的两个报纸小包放桌上拆开,斯文俊秀的脸上挂着笑。 “这几天可算是跑断腿了,歇下来还有点不习惯。老六,再去拿两个杯子。” 钟卫国比宋毅大两岁,小时候也是一起上山下河到处找吃的打牙祭的兄弟伙。 宋毅在一群兄弟里,大名几乎没人叫,比他小的管他叫六哥,比他大的都按宋家兄弟的习惯,叫老六。 连带着,龙樟村宋氏一族的老人,见了他都是一口一个小六子的叫。 林玉珠放下手里的线,起身走到纱橱边拿了两个玻璃杯和两个空碟子回来。 钟卫国是个斯文人,不会张口就叫兄弟的媳妇做事。 身为女主人的待客自觉还是要有的。 宋毅拧开酒瓶盖,给他们倒满酒,舒展的眉眼明显轻松随意了许多。 “安县和瑞县怎么样,这几天还顺利吧?” 钟卫国拿了一个空碟子把带来的油炸花生米装盘,温和地笑笑。 “瑞县还行,说话能听懂。你们去于县和安县谈事,应该很费劲吧。” “嗐,那可不!” 何金生喝了一口烧酒,抓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边嚼边笑。 “有些老干部只会说自己那里的土话,你讲你的,我讲我的。连蒙带猜,有时候还闹点笑话!最后实在没招了,连说带比划,夹点洋不洋土不土的普通话,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农民翻身做主人之后,也走上了各个岗位。 不识字的占大半。 随着有了更多的读书机会,到了年轻一辈,才把文化水平稍稍提高了一些。 扫盲依然是一件任道重远的事。 客家地区,本县乡镇口音都有明显区别,更何况是邻县。 普通话没有普及,沟通交流上还是有一定困难的。 宋毅附和地点点头,“勉强能沟通,有的实在听不懂,他们会叫年轻同志过来一起谈话,挺热情的。” 抛开语言沟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