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珠凉快了,宋毅热了。 抹完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神灼灼盯着小媳妇妩媚潋滟的桃花水眸。 “宋队长,请端正你的思想。” 林玉珠风情万种挑了一下眼尾,偎进他怀里,手指沿着他喉结的起伏缓缓勾勒线条。 弧度锋利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宋毅惨兮兮地垮下眉眼,“媳妇,我错了,你换个别的招出气吧....” 蒲扇的风根本扇不走燥热。 小媳妇不吃亏的性格用在他身上,那真是狠得让人吃不消.... 林玉珠骄横地瞪了他一眼,一骨碌翻身背对他,“我要睡觉了。” 宋毅伸手把她搂回来。 “睡吧。我下午要组织人去公社拉缝纫机,老宅子那边的活就交给你们姐妹了。后天要是不下雨,就开始安排割麻。” 大热天割苎麻是一项很苦的劳动任务,特别熬人。 生产队今天要分猪肉,肚子里能有点油水补补身子,比往年稍微好一点。 林玉珠不想耍小性子了,转过身抱着他的手臂蹭了蹭,“唔,困~” 娇娇软软的撒娇,甜在宋毅心坎上,帮她理顺粘在腮边的短碎发,眉目温柔看她睡觉,手里的蒲扇一下一下摇着。 林家一片温馨安宁,宋贵发家鸡飞狗跳。 “你个败家老鬼!你以为家里是有金山还是银山,不想着给我捞东西回来,一天到晚尽往外拿!我跟你拼了!” “嗨呀,你别拽我衣服,这回真的有大用处!目光不要这么短浅嘛!” “说得好听!哪回不是这么说!我辛辛苦苦喂两只鹅,你一句有大用,往麻袋里一装就走!赶紧给我放下,不放挠死你!” “哎哎哎!别拉拉扯扯让小鬼头看笑话!壮壮,快快快,拉着你奶奶!” 土坯小院里,一对夫妻面红耳赤拉扯着一只麻袋,屋檐下蹲着一个穿小褂的七八岁黑小子。 抱着膝盖看热闹,旁边趴着一只热得吐舌头的大黄狗。 一人一狗,随着他们你争我抢的一来一往,乌溜溜的眼珠子很有节奏地往左往右。 “奶奶,你撒手嘛,爷爷力气比你大嘞!” 壮壮长得虎头虎脑,门牙掉了一颗还没长出来,一笑起来憨憨的。 山里孩子皮实,放学回家书包一放,吆五喝六邀上一群小子上山下河疯玩。 一个赛一个的黑。 宋贵发的脖子已经被挠了几道血印子,死死抓着麻袋口,梗着脖子嚷嚷。 “就是就是!我可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劝你不要负隅顽抗!我要是动了真格,一脚就能给你掀翻!” 他说着伸腿比划了两下。 一只穿着解放鞋的大脚狠狠把他脚背踩住,狠狠地碾了几下。 “呸!年轻的时候打不过我,现在老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在我面前还显摆个屁!” 宋贵发的媳妇谢正芳,不到五十岁,两人的年纪刚好差一轮。 方形脸,乌黑浓密的齐脖短发,梳中分,薄刘海,两鬓别着两枚黑发卡。 偏襟疙瘩扣深蓝上衣,直筒长裤。 体格壮实,精神整齐,坚强有力,干劲十足。 宋贵发抽搐着脸,眉眼耷拉,“噫,你这婆娘!别给我鞋踩脏了,我还要去县里办事呢!” “我管你去哪,反正别想带走我的鹅!”谢正芳咬牙切齿瞪他,也不敢下死力去抢麻袋。 老鬼的腰有旧伤,要是因为抢鹅,再闪着腰,可太耽误正事了。 下个月就要农忙,到时候大队乱糟糟的,这老鬼肯定拖着半残的身体也要去主持工作。 宋贵发眼看抢不过,抓着麻袋,拖着婆娘往屋檐下阴凉地方走。 卸了力道松开手,冲孙子努努嘴。 壮壮立刻搬了小马扎过来给谢正芳坐。 “来,我今天跟你讲讲道理,噢。”宋贵发拎了一下裤管,蹲下来平视她。 “哼,我这半辈子听你讲的道理还少?我不听!”谢正芳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每次要霍霍家里东西就跟她讲道理,一套一套的,她哪里说得过他! 宋贵发不急不躁挽起袖口,抬手指着她背后的方向。 “你是怎么来的红星桥,应该记得吧?自己想想,那年山洪爆发,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家庭?是不是半夜梦到的时候还哭得很痛心?” “小芳,你要明白…”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软和下来。 “修河坝,搞水利,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嘞…大河下游的村子,不会再悲剧重演。这农业灌溉也能跟上,好着呢~” “咱们红星桥要是建起水电站,你不想试试城里人那种拉一下灯线,诶~电灯就亮了。再拉一下,诶~灯就关了。满屋子亮堂堂的,干活多方便呐。” 谢正芳冷眼看着男人连说带比划,眼里脸上全是向往的样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她是怎么来的红星桥,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八岁时,村子遭难,房子被水淹了。 父母和爷爷,还有小妹,永远留在了那片浑浊的洪水中。 等大水退去,无家可归。 救灾的物资拨下来,远远不够。 民间也自动自发捐助一些。 糙米搭一些山里野菜,勉强饿不死。 家里只剩奶奶一个长辈,自然是她当家做主。 为了给哥哥们腾出一份口粮,她被送来红星桥做童养媳,二十斤谷子换她一辈子。 旧时代的童养媳跟家里的牲口差不多。 挨打挨骂吃不饱,活不能少干,受尽了磋磨。 长到十五岁,来了月事之后就圆了房。 没两年,过得更不如意了。 男人娶了个黄花闺女,她得给会生娃的女人腾位置,继续伺候一家老小,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