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那辆来之不易的井冈山牌自行车被宋毅擦得锃亮。 连车轮钢圈都不见一星半点的泥。 刚拿回来的时候,应宋毅要求,林玉珠做了一个深色厚布套包在坐垫上,大梁也套上布套,车把手缠上布条。 那叫一个宝贝。 宋二斗和宋三斗借来在自家晒坝学骑自行车,难免摔着碰着。 男孩子皮实,磕磕碰碰常有的事,也不喊疼,拍拍身上手上的泥,卯着一股劲继续学骑。 人没事,车遭殃。 车轮挡泥盖磕歪了掉漆,链条挡泥板和小石子摩擦得坑坑洼洼。 宋毅每次擦车看着被磕坏的地方,心疼得不行,恨不得再给兄弟俩一人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林玉珠坐上后座,单手揽着宋毅的腰,自行车往村口去。 “哥,嫂子,你们怎么才来!”何金生长腿撑地,把着自行车冲两人打招呼。 林玉珠一看自行车就知道是赵红妹抽奖抽中的那辆。 也是个宝贝蛋,能包的地方仔仔细细包得严实。 车后座上坐着夏明珍,腿上抱着可爱的雯雯。 两口子也是白衬衫黑裤子。 “啊,家里耽搁了。”林玉珠看着容光焕发的何金生,笑着回话,“走吧,先去公社。” 两辆自行车并行,何金生是打心眼里的高兴,一路上说话就没断过,不停地和宋毅两口子商量摆酒结婚具体事宜。 他虽然参加过很多次婚礼,流程烂熟于心,自己家却没办过,难免激动。 “嫂子,可不能再给明珍支什么幺蛾子招数了啊…我脑子笨,你们那个太狠了…” 何金生想起那天接亲就害怕。 重来一遍倒是没什么,就怕她们出新招,简直防不胜防。 “噢,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嫁人了,不能当伴娘。”林玉珠笑嘻嘻地望着对面的夏明珍,“明珍姐,要不,让我妹子给你闹一闹?” 夏明珍脸红心跳很不自在,连忙摆手,“就,就不用了吧…” 说到底,她是二婚,哪能那么高调。 要不是这男人是头婚,酒都不用摆,一家人和三五亲朋热热闹闹吃顿饭,就算过门。 “哎,对对对,你看,还是我家明珍会过日子!”何金生眉开眼笑乐得不行,“我哥那天可是封了一沓红包,看把那几个姑娘给乐的~” “哎呀,这就你家明珍了?”林玉珠揶揄地笑他,“前两天还是夏卫生员呢~” “那可不,结婚申请书和结婚介绍信一盖章,她可就是我媳妇了!”何金生爽朗地回话,半点不带害羞的,很是骄傲。 “你这人…”夏明珍红着脸偷偷拧他,“怎么嘴上没个把门…” “这有什么,我哥和嫂子又不是外人。”何金生笑容愈发灿烂,捉住她的手,“我等了这么多年,娶个漂亮媳妇,还不兴让我抒发一下感情怎么的~” “讨厌!你越来越不要脸了…”夏明珍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 林玉珠看他们两人的小动作看乐了,靠在宋毅背上,心里感叹不已。 还是这个时代的感情朴实,没有掺杂那么多物质衡量,一颗陪对方到老的真心足矣。 自行车进镇直奔公社,结婚介绍信不仅要大队盖章,还得去公社再盖一个。 林玉珠和夏明珍母女没进去,两个男人很快就出来了,自行车转了一个方向,直奔车站。 说是车站也不尽然,连个站牌都没有,就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汽车发车点。 在跃进门主干道最尾段的三岔路口,两旁是民房,附近有个烈士陵园。 交通工具匮乏,去各县的公共汽车按点发车,一天才一趟。 还得早早去等候抢座,如果没等上只能步行或者骑自行车,在路上能遇见跑运输的拖拉机师傅搭一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路旁其中有一栋青砖瓦房,大门敞着,这家男主人算半个公家人。 岔路旁边不远的烈士陵园,每到五月四日青年节,镇上初中会组织学生扫墓献花圈。 那些留在那里的花圈经过风吹雨打,需要有人去清理。 平时的草木修剪也需要有人定期打理。 他们家领着公社的补贴,夫妻俩为人热情和善。 从各个生产队来等车的老乡都去他家歇脚。 大堂里摆了好几套桌凳,桌上有提梁大瓷壶,一到夏天,女主人就给泡上夏枯草积雪草凉茶。 路边停着几辆公共汽车,方头方脸,车长约八米多,车身统一上刷白漆,车窗以下刷蓝漆,烧柴油。 前面挡风玻璃下方挂着的大红花已经褪色转暗,这些都是两年前把那些老得不行、一上路就哐当哐当的老汽车淘汰统一换新的公共汽车。 统一八点发车,驾驶员和售票员有的在车上等候,有的下去喝碗凉茶跟人聊天。 那排公共汽车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解放牌CA10卡车,经典的全车军绿车漆,三角形车头像个大鼻子,鼻头上有经典毛体字【解放】红标和雄鹰标识。 前大灯分为一大一小都设计在两边的翼子板上,整个车辆的底盘比较高,适用于当前普遍较差的路况。 由于驾驶室本身并不高,所以只设计了一层蹬车踏板。 上下车很方便,整体内饰设计非常简单。 老货车设计时,只当是一个单纯的运输工具,整体式座椅,无法前后移动。 靠背角度固定,也没有任何包裹,没有考虑驾驶和操作的舒适性。 没有同步器也没有方向助力,考验驾驶员对于车速、挡位、发动机转速的理解和控制。 一般人开不了。 能开这种卡车的司机,不仅要求技术过硬,还得有力气。 没有麒麟臂,根本上不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