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一队长的回话,大队长转笔帽的手指顿了一下。 转脸瞧了一眼站在堂屋门口的三队男人们,看他们面无惧色,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毛。 回过头看了一圈三队的妇女们,伸手推了推眼镜,扯了扯嘴角。 手底下十个生产队长,无论是哪个,腚一撅,他就知道他们要拉干的还是稀的。 一队长这老油条,明显不想担责任,也不想得罪人。 毕竟事关三队,都指望跟在人家后面捡现成的好路子。 大队长瞟见那排妇女中有个最悠闲的,伸出手指遥遥点了一下那人。 “那个,吴辣…吴桃花,你过来,你来讲讲情况。” 大队里有名的刺头,倒是有几年没听人说她打架的事了。 听说今天就是她带人闹事。 吴辣椒正抓着辫子数发梢的分叉,被点名,翻了个白眼。 把麻花辫往背后一甩,伸手往旁边一抓,扯着刘凤英理直气壮走上前。 “我讲就我讲。”她冷哼了一声,把刘凤英往胡胜平面前一推,“滚过去!” 被收拾了一顿的刘凤英双颊红肿,头发扯得乱糟糟,脸上留了好几道抓痕。 倒是没胡胜平脸上那么精彩。 吴辣椒眯起眼睛来回睨着两人。 “今天刘凤英狠狠呲了一顿我们三队的林玉珠姐妹,无缘无故往人头上扣屎盆子,搞得人家都不敢为生产队做贡献了!” 她一五一十地把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复述的内容说给大伙听。 越说越气,言辞激烈。 “大队长,书记!你们评评理,林家姐妹一心为社员想办法把日子过好!保障供给,努力促进生产,这怎么还能被说得好像犯了多大过错一样?!” 她也没给两人回话的时间,怒火直冲胡胜平,“刘凤英就是个小虾米,背后要是没你在那拱火,我死都不信!” 她眉眼一垮,伸出两手叠在一起,手背拍手掌,拍得啪啪响,痛心疾首。 “胡队长,你没良心呐…往远了说,十个生产队都想着往我们三队培训班塞人。” 她瞥了一眼脸色讪讪的一队长,哼了一声。 “往近了说,你住在莲石村,你们生产队的冷水田,是不是人家林玉珠提出整改之后跟着我们三队改好的?” 她抬手指着门外,说话掷地有声。 “来的时候我看了你们村的稻子长势,你敢说今年早稻产量不涨几成?你们的绿萍还是从我们生产队的水渠里捞的!” “你是不是看不得林家好?她出生在什么样的家里是她能选的吗?退一万步来说,人家这难道不是在积极弥补她祖上的过错吗?” 十年来,胡胜平头一回被人当面怼,而且还是对他工作上的指摘。 心里那股怒火蹭蹭往上涨,扬手不客气地指着她。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在帮谁说话!你现在是什么思想和感情?你可别忘了农民是怎么翻身做主人的!” 吴辣椒大笑一声,红了眼圈,含泪指着自己,身子前倾。 “胡队长,你在跟我论这个?好,你问我的思想和感情,那我就讲一讲!” “我爷爷在二十八年前是支前模范,我奶奶领着村里的妇女纳鞋,首长穿过,新兵蛋子也穿过!我两个大伯,在战场上壮烈牺牲!我两个哥哥,媳妇都没娶,也入了伍,为了掩护战友撤退,抛头颅洒热血!” 她抬起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鼻涕,“全县妇女劳动大赛,我被评为先进妇女。农业学大寨,我被市里评为积极模范!最近五年,我连续被公社评为妇女模范代表!” “大前年冬天,我去赶圩,路上遇到县里来的两个干部不小心落水。天寒地冻,我二话没说跳下去救人!到现在,一遇到阴雨天,我浑身骨头都疼得人打颤!” 她拍得胸脯咚咚响,摇了摇头,眼神一厉。 “这些事,整个大队谁不知道!你胡胜平也是知道的!你问我什么思想和感情?你说说,我是什么思想和感情!” 胡胜平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张了几次嘴,愣是没插上话。 他抬手又想开口,吴辣椒一把扫开,“我还没说完!” “咱们先来论一个理,咱们艰苦奋斗建设国家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亿万万个穷苦老百姓当家做主!”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现在整个大队有多少社员吃不饱穿不暖?有人站出来把这么多人往肩上一扛,你几句话咵嚓一下把人给掀翻,你办的是人事吗!” 胡胜平没跟吴辣椒打过交道,头一回领教她的辣,不仅辣还呛! 机关枪一样哒哒哒的一顿喷,把他喷得接不上话。 啪啪啪! 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带头热烈鼓掌。 一时间,几十个人的鼓掌声响亮了屋里屋外。 “好,说得好!” 大队长站起来鼓掌,满脸激动,扯了一把还坐在那鼓掌的大队书记,满脸愤慨。 “这件事,我们马上回去写材料交到公社去!啊,非常严重,相当严重!” 大队书记被扯得回过神来,表情严肃点点头,“对对对!啧,这办的是人事吗?啊?不能让社员蒙冤,绝对不行!” 两人气愤地边说边往外走,骑上自行车蹬得飞快。 胡胜平愣愣地望着门外,脸都气绿了。 “她们上门殴打我们这事就不论了吗?!” 很快,他回过味来。 心下大呼:不好! 他呼啦一声站起来迈腿往外追,迎面遇上刚要进门的宋毅。 “我听说我三队的在你们一队闹事是吧,我过来解决一下。” “解决个屁!现在没空管这档子事!”胡胜平气急败坏地摆手,迈过门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