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工的钟声一响,林玉兰把扁担一扔,彻底没了干活的心思。 “今天要么鸡中暑,要么我中暑!” 她盘腿坐在田埂上,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牛筋草甩来甩去,撅着嘴,无比怨念。 计划经济、艰苦朴素,道理她都懂,但是馋虫它不懂啊! 如果昨天没提杀鸡,她也不敢对家里的鸡起杀心。 喂过鸡才知道一只小鸡崽养到下蛋得花半年,农家人不会轻易杀下蛋的母鸡。 泥水拍荡声响起,林玉珠从沟里上来,抬起手背擦了一下淌到睫毛上的汗,一边穿草鞋一边说:“今天中午都回去吧,吃顿好的,歇个晌。” 之前几天都是送饭过来,既然要杀鸡,不如在家吃。 “好嘞!” 一听吃好的,林玉兰脆亮地应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往家狂奔,干活的苦闷立刻被腹稿里关于鸡的108种吃法给荡平了。 杀鸡,她不会,但她知道杀鸡要烧开水拔毛。 烧水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必须由她来提供技术支持! 争取让鸡体验抹脖子、放血、淋开水、拔毛,畅享一条龙服务! 农历四月已经进入夏季,知了伏在树梢拉长了声音叫响了炎热。 林玉兰跑到水井边捡起旁边反扣的瓢,因为这口井地势低,随手一舀就能一大瓢水出来。 扯下草帽,把脸浸在沁凉的水里咕噜咕噜,呼啦一声抬起头,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凉快!” 手脚上的泥巴洗干净,这才起身往斜坡上走。 “就是这家啦~” “好,这些糖奖励给你。” 林玉兰刚从斜坡露头就看见家门晒坝站着一大一小。 小的那个她认识,穿着一件破旧小褂子,光着脚丫子,长得黑瘦黑瘦的,捂着衣兜兴高采烈地跑了。 至于那个男人,林玉兰挠挠脸,满脸疑惑。 阳光倾泻而下,层次分明黑色碎发上映着一圈很漂亮的亮光。 一看就知道家里伙食还过得去,不然养不出这么黑亮的发质。 白衬衫黑裤子,背影干净颀长,瘦而不弱。 风一吹,扎在裤子里的衬衫鼓起,在破旧的农家小院前有那么几分格格不入的落拓意味。 林玉兰看他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双耳藤编手提袋,点点头。 果然,时尚是一个圈。 这种大大扁扁的样式,可不就是某奢侈品家的常青款么。 显然,这个背影她不认识。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本来在打量房子的男人转过头,一见林玉兰顿时扬起大大的笑容。 “毅嫂!” 男人是赶路过来的样子,光洁的额头垂着几缕被打湿的刘海,俊秀白皙浓眉大眼,因为热,皮肤显得白里透红。 汗珠把鬓角的头发梢淌出一个尖尖,沿着线条流畅的下颌汇聚于下巴。 深邃的眉眼因为左边眉骨上斜着的一道疤,给这张眉目疏朗的脸添了几分痞气。 笑起来一口大白牙,谄媚讨好的样子毫无攻击感,热情洋溢。 林玉兰眨巴眨巴眼睛,哟呵,长得可以啊。 就是脑子有病,眼神也不好,可惜了。 什么鬼易嫂,不认识,村里也没姓易的。 不管她现在如何落魄,她的灵魂仍然有着21世纪的阅历。 作为一个在物欲横流信息时代长大的人,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 还没家里即将中暑判死刑的麻羽母鸡来得让她心潮澎湃。 皮相好看的不能当饭吃。 鸡,能吃! “毅嫂,你怎么不理我啊?”肖东明望着风风火火从他旁边路过的女人,傻眼了。 脸还是那张脸,总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铁锁咔哒一声弹开,林玉兰取下锁挂在左边门环上拔下钥匙。 “毅嫂,你是不是怕影响不好才不理我的?毅哥知道的呀,他同意我来找你的。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今天能不能让我带几斤蛋糕回去。” 林玉兰回头看着朝她走过来的男人,不耐烦地瞪他,“我不是,你找错了。” 只能听懂一半和几个关键词,还捕捉到了勾起让她馋虫的蛋糕一词。 加起来就不明白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兴趣。 肖东明站在她一步开外急迫地想说什么,忽然瞪大眼,“咦?”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眼睛。 做倒爷,做的就是跟人打交道的活。 毅嫂在他印象里,尽管衣衫破旧,眼神却透着从容不迫,那种漫不经心的淡然自若,是成熟的象征。 可是眼前的这个,灵动的眸子清澈得像夏日里的竹林山溪,少了那份成熟妩媚,多了纯真欢脱。 “你是我毅嫂吗,一段时间没见,你该不是变傻了吧....” 说好的志同道合,把投机倒把事业一步一步做大做强呢? 他都上门了怎么还能无动无衷? 钱和票不香了吗? “我是你姑奶奶,你才傻,呸!” 聊天听不了全懂,要是骂人,那她可就耳朵很灵了! “你你你....”肖东明目瞪口呆看着她,“你是不是在哪磕到脑子了,连我都认不出来,毅哥昨天也没跟我说啊!” 没见到人的时候急得不知道上哪找人,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又好像没完全见到。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嘿~我这暴脾气~”林玉兰气呼呼地撸起袖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这脑子有病的再说我傻试试?” 林玉兰一急就突突普通话,实在是来的时间不长,学到的方言不够用。 一口纯正漂亮的普通话戳到了肖东明,“毅嫂,你这普通话说得真标准啊…” 不愧是毅嫂,说得这么溜,真时髦! 全县也找不到几个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