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珠没那么多闲工夫跟宋三嫂浪费时间耍嘴皮子,怼完就走。 留下宋三嫂站在门口气得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林玉珠腰杆挺直的背影,要不是怀里的孩子刚睡着,她非得追上去论个一二三四。 以前也没见这丫头多硬骨头,现在小叔子处处惯着,倒是惯出脾气来了? 还没进门就这么厉害,进了门不得上房掀瓦? 林玉珠自然没空管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循着记忆推开宋毅的房间,本以为会乱成猪窝,没想到还挺整洁干净。 原主没进过这个房间,印象里他是和宋一斗住一间的。 后来家里添了人口,在西北角又加盖了几间房,现在这间旧房间只有他一个人住。 宋毅房里的家具和她房间同款,都出自宋大哥这个木匠之手。 桌上摆了热水瓶和搪瓷缸子,一截竹筒做的笔筒,讲义夹摊开放在桌上,上面的内容正是她的整改冷水田图示。 旁边摆着一个沪产双钻牌圆形双铃小闹钟,巴掌大,顶上有个提环。 定时间、调整时间快慢需要在闹钟背后拧发条,底下支撑闹钟的两只脚坏了一只。 是宋二斗小时候顽皮给掰断的。 钟表在这个穷山区乃至全省都是稀罕物件,没有自己的工厂,省内市场钟表主要由省外调进或从国外进口。 手表属于紧俏物资,供销社连看都看不到。 这一年,一块摆在城里百货商店的进口英格纳17钻全钢手表,260元,并且需要相应的手表券。 沪产17钻全钢手表,110元,凭券购买。 三转一响里的手表,体积不大,但它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件。 这个小闹钟是宋毅上初中的时候,宋大哥带着宋毅去县城百货商店买的。 作为兄弟几个唯一有机会上初中的人,家里都很重视。 宋二嫂回娘家磨来一张钟表券,兄弟几个凑了钱和票,做新衣服买了新文具和书包。 一个闹钟就花了十五块九毛五。 只是后来家里越来越困难,宋毅实在没好意思再让家里供他读书,自己辍学回家干活挣工分挣口粮。 为此,宋母拿鞋底子狠狠揍了他一顿,哭得很伤心。 林玉珠从记忆里回过神来,拎起擦得铮亮的小闹钟往外走,心疼地捏捏那个用木棍做的闹钟脚。 宋钢铁还真是从小倔到大,又过分懂事。 他从不和嫂子们计较,念的是和哥哥们的手足情。 从不跟人诉苦,什么困难和委屈都默默扛着。 她回到杂物间,反扣了一个箩筐,把小闹钟放上面,笑眯眯地说:“我去上工啦,再过四十分钟,你就去帮我把包子和馒头蒸了,想吃什么包子自己拿。” “知道了,你赶紧去,不然别的社员要有意见。”宋毅没抬头,手脚麻利地拧铁丝。 林玉珠挑挑眉,忽然想起宋三嫂阴阳怪气的话,弯腰凑在他耳边甜甜地说:“有你在,他们才不敢对我有意见呢~” 亲昵的语气暧昧极了,温软的唇和他的耳垂若即若离,让略显闷热的杂物间温度陡然攀升。 宋毅深吸一口气,握老虎钳的手指骤然用力,“林玉珠!” 林玉珠眉眼弯弯,不怕死地蜻蜓点水碰了一下他的耳垂,“我走啦~” 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宋毅这才抬手揉揉发烫的耳朵,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微微翘起嘴角。 下午的劳动量不大,高粱地就那么些,半个下午就能做完。 宋毅本来可以给社员增加其他劳动任务,但是鉴于最近一直忙得不停,索性正大光明给社员放水。 大伙也不傻,日复一日的劳动,来去都是那些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田地里呈现出一片很有默契的集体磨洋工现象。 具体体现为:没活干了,社员们挽着一个畚箕,手拿镰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悠闲地聊天割草。 修田坎割草皮是劳动必选项,那些杂草割下来丢进牛棚里给牛做脚垫。 一段时日,植物和粪便被踩得混合发酵发黑发臭,清理出来就是上好的农家肥。 没有机械的山沟沟,牛是干重活的小能手。 养牛是个精细活,生产队的牛没有集中在一起养,一个饲养员照顾不过来。 生产队把牛分到社员家饲养,两三户合养一头,算五个工分。 都是一些挣不了工分的小孩负责放牛。 生产队很缺肥料,清理出来的牛栏粪可以换工分,到了年底,养在社员家的牛要牵出来评等级。 养瘦了,没精神,没有工分补贴。 养得皮毛水滑油亮,精神头好,健壮结实的,除了规定的工分,还能奖励五十斤谷子。 平时也可以牵牛去自家自留地里干活。 不是每家人都有资格养牛的。 比如林家就没资格。 宋华英家领到一头小牛犊子,那是宋毅做生产队长做的第一件为亲属谋福利的举动。 按他的脾性,不会做这种明目张胆的事。 奈何小运生天生就和他亲近,抱着他的腿哭天抹泪哀求了一晚上,无果。 最后是宋母抱着小外孙狠狠地训了他一顿:养一头小牛可是要喂好料的,要粪没多少粪,也不能干活,让我乖外孙养一头能怎样! 小运生从黑着脸的宋毅手里接过牛绳的时候抱着他的腿欢喜得嗷嗷叫。 每天早上和傍晚都要牵去找嫩草,初春下雨的时候怕牛冻着,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小的人儿穿上蓑衣背上和他差不多高的竹篓子出去割了草回来喂牛。 林家母女仨和宋华英经常分在相近的劳动地点,这是宋毅故意安排的。 宋华英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