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饭店哪是说想吃就敢往里进的。 那是赵红妹有一年去赶圩卖夏枯草,路上遇到个被蛇咬了的女人。 她扔了扁担背上人一路跑着送到大队医疗站。 看那女人穿得挺体面,料想是镇上来的。时间赶,她也没多待,又跑回去捡起箩筐去赶圩。 后来那女人带着丈夫提了东西专程上门道谢,走的时候留了一叠票。 她心里高兴,破天荒地带着家婆和小兰去圩上奢侈了一回。 三个人共吃一碗面。 尝尝味道见见世面就行了,怎么可能吃饱。 红花婶望着里屋,心酸得眼泪都下来了,怪不得杨婆奶奶只冲她流眼泪呢.... 造孽啊.... 年关还好说,但是这时节,村里就没几户家里有面的,她家也没有。 “我二嫂那有切面。”宋毅眉头深深皱着,“红花婶帮忙收拾一下屋子,我这就去弄。” 红花婶望着他板正的背影,唉声叹气地把赵红妹拉起来。 “你也算是有孝心了,还带着吃肉汤面....可是,叫队长上哪找肉啊....” 天色微暗,林玉珠出了家门正准备去学堂,宋毅从小路拐过来迎面朝她走来。 她疑惑地站在那,这时候的他,怎么还往回走? 宋毅停在她前面,犹豫了一会,脸上有些不自在,“你家还有没有肉,借一块给我。” “啊?借肉?”林玉珠看他手上抓了一把挂面,更疑惑了,“你这是....” 她没往嘴馋上面想,看他那难为情的样子,心猜是帮别人借的。 “杨婆奶奶估计就今晚的事了,她想吃碗国营饭店的肉汤面。我二嫂说你家应该还有,过来问问,有就给我一块,改天还你。”宋毅僵着脸,脸上臊得火辣辣的。 他知道二嫂买了肉才敢答应下来,结果回到家发现两斤多的肉已经进了二房和娘的肚子。 也没下锅,直接切了蒜苗拌酱油和辣椒粉,大块大块的肉蘸着直接吃。 他想借肉结果扑了个空,只能来林家碰碰运气。 林玉珠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一个佝偻着腰的瘦小老太太。 长得慈眉善目的,干瘪的脸颊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那一口整齐的白牙在村里不多见。 这个老太太的丈夫和大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一个人养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实在吃力,送了三个女儿给别村的远房亲戚养。 自己拉扯那一个小儿子过日子,可惜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天天做梦过好日子,又懒又馋。 给他娶了个厉害媳妇回来,生了个女儿,夫妻俩天天吵架打架。 没过两年日子,那媳妇半夜带上家里的钱票和衣服偷偷跑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儿子说是要出去找回来,这一找,人也没影了。 留下老人和三岁的小孙女。 村里人帮一时还行,也没有帮一辈子的道理。 这个家庭又比较特殊,放着不管也不行。 上一个生产队长索性放出话去,要是有人愿意做杨传标的媳妇,一个人拿两份工分! 两份工分是让人心动,但是这明摆着就是守活寡还要带两个拖油瓶。 那男人都不在家,这算什么过日子? 别人不愿意,寡妇赵红妹的婆家人愿意。 觉得赵红妹反正也没孩子,天天在家里横得不行,不如换一百斤谷子回来,还能让家里从此得个清静。 林玉珠想起那个总是一脸凶恶却把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赵红妹。 泼辣是泼辣,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一个人养一老一小,还让不是亲生女儿的小兰上学,每天骂天骂地,却没动过一个手指头打她。 “进来吧,我这边做好了你直接端过去比较快。”林玉珠朝他招招手,回身踏进屋里。 宋毅握着挂面的手紧了紧,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好。” 林玉珠看了一眼方淑慧点着煤油灯的房间,里头正在裁布,索性不叫她们出来帮忙了。 她端起桌上的煤油灯,冲宋毅笑笑,“时间赶,你来帮我烧火吧。”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人帮忙烧火,但是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闲着,还不如来灶间帮帮忙。 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映着土墙上忙碌的两个影子。 灶火哔哔啵啵烧得正旺。 水瓮底下摆着两个木盆,林玉珠和宋毅各占一边,一个洗豌豆尖,一个洗葱。 林玉珠拿了笊篱把豌豆尖装起来架在盆上控水,转身从柜子里摸了两个鸡蛋出来。 宋毅一愣,“没说要鸡蛋。” “我有一回在山上砍柴摔了一跤扭伤了脚,是红妹婶背我回来的。到家之后她又回去帮我把柴也给挑回来了,有恩还恩。”林玉珠把鸡蛋放在灶台上,转身开始切肉片。 赵红妹这人脾气爆,性格硬,当年方淑慧带原主提了鸡蛋上门道谢,愣是被骂出来了。 现在她有难处,替原主还了这份人情也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宋毅沉默不语,起身掐了蒜苗根放在砧板边上,坐下来烧火。 “我是杨婆奶奶接生的,那年,我娘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要不是杨婆奶奶和你娘那半支山参,我活不下来。” 所以他才会应承只要自己能办到的,什么心愿都帮她完成。 林玉珠偏头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宋毅,抿嘴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掀开锅盖把煮得半熟的面条捞起来过凉水。 现在这种情形,实在没必要给他灌什么心灵鸡汤。 锅里煎鸡蛋的滋滋啦啦声给沉默的灶间添了热闹。 红椒、蒜苗和肥肉片碰撞出的热烈浓重香味飘飘荡荡弥漫了整个灶间。 宋毅静静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