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你为何没让李隆基下旨昭告李亨谋反一事?”杜妗道,“我已经听姜亥、胡来水他们说了,一大半的禁军、官员被李亨带到了朔方,你知道他到了之后会做什么。”
“自然是登基称帝、谋朝篡位。”
“那我们还不先下手为强?以圣旨废杀了他。”
“你知道我与他们的区别在何处吗?”薛白问道。
杜妗解着他的衣衫,道:“你更聪明,你更果敢,你比他们强大得多。”
“不在于此。”
薛白回想着他所知不算多的历史,知道若依原本的历史轨迹,李亨称帝之后,李泌为其出了一個两年之内彻底平定安史之乱的良策。大概是让郭子仪、李光弼据河东,出太行陉,把叛军切成三段,使之在漫长战线上奔走救援。待叛军疲于奔命之后,直取范阳,端其巢窟,则叛乱自然根除。但李亨是篡位登基,担心夜长梦多,急于树立威望,召集了河朔主力之后,又向回纥借兵,坚持先收复两京。于是,大唐的西北边军与东北边军在白马寺决一死战,一战让李亨成了收复长安的皇帝,也一战拼光了大唐所有的精锐。…。
从此,大唐朝廷就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再也拿不出气魄来震慑四夷、边镇,一次一次地许诺回纥人在自己的国土上烧杀抢掳自己的子民,一次一次地纵容藩镇将军降而复叛、叛而复降,一次一次被吐蕃与叛军攻陷国都。
一直以来,薛白都不肯与李亨修好,不仅是因为被李静忠活埋一事,而是从被活埋之日起,他便看透了李亨“无奈”之下的懦弱与自私。
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李亨。
“李隆基纵容安禄山是因为蠢吗?他是既要享受皇帝的权力,又不想承担皇帝的义务,害怕被长安城里的儿子们取代了,故意把兵权一股脑地交到边镇的胡儿手里;李亨说要到河朔整军收复二京,他不知道长安城现在还没有失守吗?他是在等着我们死在叛军刀下,再由他来当那个中兴大唐的天子。在他们这对父子眼里,个人私利,远高于这个国家的大义。”
薛白仰面躺在那,感觉着杜妗的轻抚,与她私下谈话是他最放松的时候,因此他肆无忌惮地说着。
“我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情形如何,这对父子的德性永远不会变。哪怕有忠臣义士努力让情形好转,一旦有违他们的利益,他们便要把所有人重新拉入深渊。若说这场叛乱的根源是世家与庶族的对立,那这对父子的所为,最能淋漓尽致体现这些所谓贵族的卑劣。”
话到这里,薛白想了想,自我评价了一句,道:“我也卑劣,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他没有因此而自我否定,反而愈发的坚挺了。
“我与他们不同,我相信谁能带着大唐兴复,谁便能得到天下拥戴,我自信能够做到,不需要像老迈的李隆基一样只能靠打压旁人来显得自己强大,不需要像李亨那样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而不顾天下大局。所以,这次回长安,我不仅没有昭告天下‘忠王谋逆’,反而下旨,任命李亨为朔方节度使、尽快领兵回援长安。”
杜妗一愣,问道:“为何?你这不是让他名正言顺地收服河朔精兵吗?”
“难道不下这道旨,我们便有余力阻止他收服河朔精兵?”薛白道:“最重要的是保住长安,宣布李亨谋逆只会让人心动摇,于守城没有任何好处;而以天子诏令招河朔兵马,既能振奋长安士气,还能给李亨阻力,他若接受,则西北将领们势必要督促他来救援,他若不接受,又如何名正言顺?他必定要说我们的圣人是假的,可假的圣人为何要给他封官?”
“还是你想得周到。”杜妗这才点了点头,须臾又道,“我还当你是为了李月菟,今日不提她阿爷谋逆之事。”
“唯有先守住了长安,再宣布这些,到时看谁敢质疑?”
“那你的封爵?以你的功劳加上身世,李琮该给你封个郡王,再加元帅之职。”…。
“守住了长安,他敢不给吗?”
“嗯。”杜妗贴在薛白胸膛上,想了想,道:“是边令诚在阻挠此事?”
“不是。”薛白道,“本质上是李琮忌惮我,不愿给我这个名义、权力。边令诚只不过是个为李琮出谋划策的角色罢了。宦官就像是藤,依附在其干上。”
“那边令诚还杀吗?”
“杀。”薛白道,“想办法让边令诚知道,我要杀他。”
“嗯。”
杜妗已经不想再聊了,薛白遂翻了个身。
“过来。”
骨肉相连,杜妗闭上眼,紧咬着唇…
叛军并没有在上元夜展开偷袭,这让长安守军们难得睡了个好觉。
开年以来就夜以继日地守城,相比一个不宵禁的上元花灯夜,他们确实更需要一个安眠夜。
总之圣人归来,还是给这座城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城内外的兵力差距仍未缩小。
次日,大明宫,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