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七年(566年) 四月。 陈帝陈蒨崩于华林园,太子陈伯宗即皇帝位,以明年为光大元年。 群臣议大行皇帝之谥,不能定,新帝陈伯宗亲自临议,排众疑。 群臣于是为大行皇帝上谥曰文皇帝,庙号世祖。 五月。 进章昭达为中卫大将军,加到仲举(二品)右光禄大夫,韩子高(三品)散骑常侍。 以尚书省起部、水部二曹新置工部尚书,以太子家令毛喜为(三品)工部尚书。 又以太子中舍人萧引为(四品)吏部侍郎,任忠为(四品)骁骑将军,程文季为(四品)游骑将军。 罢安成王陈顼中书监之任,赐宅邸以荣养,并为其加(一品)司空衔。 至于其余重臣,陈伯宗皆加安抚,群臣于是无异心。 是月,吐谷浑龙涸王莫昌附周,周帝宇文邕以其地为扶州。 六月。 建康城东。 青溪之上。 一叶小舟缓缓而行。 长夏炎炎,青溪岸侧,蝉鸣鸟唱,不绝于耳。 忽而,有歌声自岸侧传进舟中。 那歌声唱道。 “郁蒸仲暑月,长啸北湖边~” “芙蓉始结叶,花艳未成莲~” 听得这歌声入耳,那舟上的商客,竟是感叹连声。 “未意不过十年,复见前梁大同风仪。” 那撑船的老艄公闻得此言,不禁心头一动,侧身回视,但见那中年商客,正以衣袖拂面,擦拭泪水。 老艄公年已七十,在这建康都下,见惯了兴衰,只是出言宽解道。 “陈氏天子善治世,新天子亦素有贤名,客人无虑,太平天下,自将常葆矣。” 那商客闻言,止了哀伤,只垂首道。 “老丈之言甚善。” “我本吴中人士,早岁流落岭南,常在东南行海贸。” “十载之前,我往都中易货,时齐人大兵临境,夺我货物,刀剑临身,几或将死。” “幸得官兵搭救,终于苟活。” 那商客似又忆起悲伤之事,哭而言道。 “可怜我儿丧于当时刀兵矣。” 老艄公倒是极少见到这般多愁善感的商人,便想着起个话头,救他出来,他便道。 “昔人已矣,客人节哀。” “客人既在岭南商贸,可知那流求金山之事,小老儿甚好奇。” 谁想那商客一听金山,便立时找回了状态,他抬头看向艄公,手中边比划边道。 “东宁金山,南道商旅谁人不知,此间同都中买卖作罢,我亦有意往东宁贸易。” 老艄公接着问。 “客人要往彼处淘金?” 那商客面上泪渍还在,闻言却是哈哈笑道。 “东宁淘金客及奴人有数万众,欲往淘金,其实甚难。” “然则数万人物,日用难以自给,行船运货,其利极多。” “况且我于岭南有故友,素与桂、交等州豪酋相善,能获生口发卖东宁。” “老丈可知卖一生口,我将获利几何?” 老艄公见那商客似哭似笑的脸上浮着一团贪婪,他随口猜道。 “或许倍之?” 那商客闻言哈哈大笑,做这生意的门路极难得,他倒也不怕告诉他人其中内幕,只道。 “我费钱二千购绢帛,以此绢帛即能购一生口,卖于东宁为奴婢,则得万钱。” “便计水陆途费,其利亦在三倍之上。” 老艄公闻言心中暗惊,只奉承道。 “郎君之大富贵,计日可待也。” 那商客闻言亦喜,摸出十几文铜钱,放在船上,道。 “承老丈吉言。” “但愿天下勿有干戈。” 那艄公得此意外之财,不由连连称谢。 此间,舟已行至青溪桥畔。 二人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自那桥上传来,抬首,便见一青衣健儿身骑骏马向远处的建康奔去。 那商客只听见艄公苦涩言道。 “郎君,那驿人背插三色旗,是朝廷的五百里加急传驿。” “千里之外,恐怕又有兵戈将起了。” ———— 驿马驰入建康。 那封五百里加急的奏陈,穿过三重禁卫,在半个时辰之内,摆在了陈伯宗的案头。 陈伯宗览过其中信件,立时便吩咐宫人将章昭达召入大内。 殿梁之上,一只闯入禁地的蜘蛛,正不厌其烦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蛛网。 良久,见章昭达终于看罢信件,陈伯宗敛容正色问道。 “平州之事,周将军之上中下三策,章公可有看法?” 章昭达将那信件置于案上,唯留那信中所附的一纸舆图在手,他言道。 “若臣用兵,则将取周将军之上策。” “天子请看此图。” 章昭达以指作笔,在那辽东舆图上点画言道。 “以周将军信中所言,而今辽东三分,我据东南,百济据西南,高丽据西北。” “百济、高丽欲趁我平州立足未固,举大兵夺之。” “或言百济将兴兵二万,高丽将起兵六万,合八万之众击我平州。” “而平州堪用之兵不过三万,其中精兵不过六千。” “若以常理论之,实难应对。” 言及此处,章昭达向陈伯宗讨了纸笔,在其上描画起来。 “周将军之下策,弃北新罗之地,但守要点,待两寇兵疲,则出精兵以击之。” “臣观此策虽能退敌,不能平寇,非为良谋。” “周将军之中策,于北新罗故地坚壁守城,先灭百济,再以灭国之威迫高丽罢兵。” “臣观此策虽能破敌,然高丽全实,平州之患仍未解。” 到此,章昭达终于将那上策的用兵大略于纸上画好,他指着图案对陈伯宗言道。 “周将军之上策,魄力极大。” “先行坚壁清野,尽弃北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