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话落,反倒换来苏玥的无言沉默。
她没想到,沈沐辰竟当真遇到过。
苏玥足足顿了几息后,才干巴巴地,颇没底气地低声辩驳了句:
“即使如此,也不能一概而论,认为所有哭求乞讨之人皆是骗子。倘若这之中当真有走投无路.亟需帮助之人,该当如何?”
“我少时或许也这般想过罢。”沈沐辰无悲无喜地淡淡答道。
“那时我以锄强扶弱为志,自诩为少侠。所以即使被骗过几次,被欺过几次,失望过几次,伤心过几次,但我依然还是会为街市上那些走投无路的哭求之人,驻足停留;依然还是会为涌入京城,充塞道途的难民们分发钱财;依然还是会对那些不孝不义不正之举,出手阻拦……
可如此日复一日下来,不知自何时起,在我必经路上哭求之人变得愈发多了起来。
虽然,这之中确有走投无路者。但同时也藏着许多居心不良之人,甚至到了最后,不知为何,竟只剩下了一群演技极差的后者。
还有那些被我施救分发钱财的难民们,起初很是感谢我,但当他们欺我年幼,见我形单影只,未带护院小厮后,竟四五成群地将我身上所有的衣饰钱财都抢了去。
甚至到了最后,就连我一直护在胸口的,你送我的生辰荷包亦被哄抢地四分五裂。
还有一次,我撞见一醉汉当街殴打其母。可当我上前试图制止那醉汉时,其母竟一边高喊着‘不准打我儿’,一边举起石块砸向我。
还有一次,我好不容易从一纨绔手里,解救出一被掳民女。可隔日又听说那民女的父母,竟以其非完璧之身为由,将她强压了回去。
可那纨绔过了新鲜劲,如何都不肯再收,那女子一家就闹到我的宗学门口,哭喊着皆是我的错,要我善后,要我负责。
……
年少时,类似的事还有许多许多,甚至有些在掺杂进权钱之后,还会变得恶劣上百倍,万倍。
是以,后来不知自何时起,我不会再为旁人的哭求而驻足停留,不会再为旁人投去无用的怜悯,更不会再一味地想要证明个是非曲直……”
沈沐辰说到后半段时,神色和语气都已变得有几分冷漠。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住话口,依然在断断续续地说着。
或许他只是想多说一些,然后以此来劝诫苏玥,叫她莫要再为方才那拦车的乞丐而忧心。
又或许是这些话,早已憋闷在当年那个初来乍到.却屡屡碰壁的小沐辰心中,许久许久了。
而如今,他只不过是趁机借着沈沐辰的口,将过去的不解和委屈,悉数宣泄出来罢了。
但无论是出自“劝诫”,还是出自“宣泄”,对于苏玥来说,都没有任何差别。
因为,其每个字眼都只如同尖锐的刺一般,扎得人心.生疼生疼。
她甚至一度从这些裹着刺的话中,窥见到了“成长”,对于沈沐辰来说,最残忍的地方。
那就是它好似罪不可赦地,将那个成日叫嚷着要锄强扶弱、惩奸除恶的少年,给慢慢抹杀掉了。
而余下的…
约莫只是个同旁人一样,偏执私己,只肯做“正确事”的大人。
当真是既残忍,又荒诞。
杏眸微湿,苏玥终是再也忍不住地抬手拥住了,长大后的沈沐辰。
.
毫无预兆的举动,打断了沈沐辰一直未停的话,亦让他终是醒悟过来,惊觉自己方才说得过多。
他不禁怔愣在原地,心里更是打着鼓,胡乱揣度着苏玥的反应——
是因为同情他,才突然抱住他?
还是因为方才的话,太过冷漠,吓到她?
还是方才的话,与其记忆中当年那个少年差别太大,她一时无法接受,才会这般打断他?
她会因此更厌弃自己,更加迫切地想推开自己吗?
……
不过,好在的是,未给沈沐辰太多不安的时间。
几息后,怀中人闷闷的,似哭腔,又更似笑腔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沐辰,我竟从不知你的运气这般差!
你为何不早些讲与我听呢?那样我既能早些嘲笑你,也能早些将我的好气运,分些给你,如此你便不用独自难过这么久了~”
沈沐辰的心口猛地一颤。
明明耳边的只是苏玥惯常的打趣语调,明明他早该不在意年少时的那些旧事才对——
可一语话落,他倒像是真得被安抚住一般,心口涌进一大股暖流,化掉了所有沉疴旧疾。
苏玥见沈沐辰不回话,只得微微起身,眨着有几分湿漉的眸子,再次补充道:
“真的,仔细想来,我的气运或许真得比你好上很多。
你看,我从未像你这般,遇见那么多不好的人。我自小到大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