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附和，半月前那些尚不看好这门婚事的臣子早就换了一副脸色，连声称赞陛下慧眼，给定北侯与相府指了一门天大的好亲事。
皇帝显然异常受用，君臣相欢，又是三杯两盏下肚，可乔书珞却瞧得清楚，在酒意遮掩之后，皇上那道清醒却疏离的眼神始终睃趁在这些言不由衷的朝臣身上。
乔书珞似乎是想起什么，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这场宴席上的宾客，一一观察着他们的神色。
她的余光从众人身上擦过，偏偏停在了一道浅色的身影上，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在她暗中观察旁人举动时，宁岚音的目光也在望向自己。
那是一双标准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的眼尾将情绪晕染开来，原本最应当含情的一双眸子却煞是冷冽，甚至含着些许攻击性。
她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一袭烟青色云锦罗衫，云鬓轻挽，不见钗环簪珥，清冷之感浑然天成。
对这位宁家的千金，乔书珞了解不深，只知道她是这全京城的世家闺秀中最为孤傲的一个，并非是旁人那样庸俗的拜高踩低，而是谁也进不得她的眼。
乔书珞对宁岚音的印象仅限于，冷漠疏离，清高孤僻，不论同谁相谈，总觉得她永远带着不可逾越的距离感。
宁岚音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乔书珞看过来的目光，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并未觉得自己对乔书珞的打量是什么失礼的行径。
毕竟，乔书珞不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吗？
她举起桌上的酒杯向乔书珞致意，随后一饮而尽，素来不爱笑的面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乔书珞心尖几不可察地揪紧，她下意识地觉得，宁岚音的举动中似乎藏着某种她无法勘透的深意。
联想起宁岚音今日的行为，乔书珞警惕了起来，不止是宁家这样不齿的拉拢方式，更是因为那个还未盖棺定论的宁之浩的案子。
这个说不定与她和顾怀远牵扯尤深的案子。
乔书珞心中泛起忧虑，暗下心思，回去之后需对宁岚音好好调查一番。
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照旧维持着她大家闺秀的风范，嫣然一笑后礼数周全地颔首回敬。
乔书珞的反应被宁岚音悉数纳入眼底，唇角的笑意更深。
她把玩着手中的酒樽，默声嘟囔道：“从前倒是我眼拙了。”
酒过三巡，醉意上涌，醉醺醺的帝王早已离席，其余的朝臣也正准备寻借口离开。
顾怀远便是其中之一，席间他饮得克制，大多数敬来的酒能拒便拒，现下依旧清醒。
他握住乔书珞的手轻轻捏了一下，两人相视一眼，乔书珞会意，正要起身，却有人不偏不倚地上前。
乔书珞打量来人一眼，好巧不巧，此人她恰好认识，是礼部侍郎郭攸明。
几月前卷入了一场科举舞弊案中，不知是何缘故，明面上的调查始终没有进展，眼见明路走不通，皇上便将这案子丢给了京城中的眼线们暗中处理。
乔书珞那段日子一边筹备婚事一边谋划着对郭攸明舞弊一事的查明，忙得焦头烂额，因此印象颇深。
不过，后来经查证，郭攸明确然收受贿赂，亦搜罗了不少证据呈递在皇上面前。
但奇怪的却是，皇帝一直按兵不动没有了下文，任由郭攸明继续逍遥，至于此举皇帝是什么样的心思，乔书珞便不知晓了。
郭攸明一脸谄媚，双手奉上酒杯：“顾侯爷威名远扬，郭某一向敬佩与您骁勇善战，智勇兼资。您与贵夫人大婚之时，郭某未能前往恭贺，实在是惭愧，今日便借这杯酒聊表歉意。”
说罢，郭攸明仰首一饮而尽。
顾怀远压根不知晓这号人物，本打算应付几句就带着乔书珞离开。
但没想到郭攸明不是个省油的灯，哪怕是凶名在外的顾怀远已经沉下了脸，他也没在怕，依旧滔滔不绝，卖弄着嘴皮子功夫。
顾怀远实在不想久留，没有多想，直接拿起郭攸明递过的酒水饮下后，便拥着乔书珞快步离开。
是以，离去的两人都未曾瞧见郭攸明突然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以及和角落里那道烟青色身影无声中交换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