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屏山离京中并不算远,马车一日便能到,因顾及皇上,在行至大半时特在中途驿站稍停,以供皇上歇息片刻。
姜涟随裴瞬先下了马车,驿站中人早已等着迎接,因不知此行还有皇上,皆跪于裴瞬左右,他们等闲见不到这样拿印把儿的真佛,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献殷勤的机会。
驿丞和驿卒们溜须拍马的恭维话说过一通,皇帝才自队伍后头的马车下来。
他瞧见众人在裴瞬跟前百般奉承,面上没有一丝变化,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织锦罗襕衫下摆处繁杂的水波纹,在走动间翻涌往复,氅衣随之间或掀起,露出缎面丝绦束就的好身段来。
“这是哪位大人?恕小的眼拙,瞧不出您的身份。”驿丞算是未入品级的最末流,认识的朝中官员屈指可数,可他还算有眼力劲儿,知道能同摄政王一起的人绝非寻常之辈,笑意盈盈的行了大礼。
皇帝将袖中手炉递给梁全,淡淡笑道:“没有什么身份,不过是随王爷一同来游玩。”
他愈不说明,愈叫人不敢轻视,驿丞心里有数,丝毫不敢怠慢。
想来两人早已经商议好,裴瞬并未点明他的身份,皇帝也不作大,跟随在裴瞬身后。
“王爷来得突然,来不及置办好东西,王爷莫要怪罪。”驿丞点头哈腰地迎他们进门。
裴瞬摆手道无妨,“备些吃的喝的,我们歇歇脚就动身。”
驿丞还欲挽留,“舟车劳顿的,王爷何不留下歇息一晚再走。”
裴瞬摇头,朝承安抬了抬眼。
承安立即会意,将满屋的人都请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几人,门口有重重侍从把守,不允旁人靠近。
“今日种种作为虽为保护皇上,但到底是委屈了您,还请皇上恕罪。”裴瞬拱手向皇帝请罪,又亲自为他试过茶,才重新斟茶递给他。
皇帝伸手接过,温声笑道:“朕知道其中利害,不会为此介怀。”
裴瞬应了个是,朝姜涟招了招手,示意她奉上吃食。
姜涟这才招呼人进来,让侍从将驿卒们奉上的吃食一一试过,才敢端至皇帝跟前,又亲自为他布菜。
她离他极近,衣袖摆动间有馨香流露,其间夹杂着崖香淡淡的清幽气味,与裴瞬身上的味道无异,能沾染上对方的熏香,该是何等亲近。
皇帝觉得鼻子被熏得发酸,拿过一旁的巾帕掖了掖,笑着冲她点点头,不等两人眼神有任何交汇,便匆匆调转到桌上,他只尝了口素三丝,等她再要为他夹菜时,他忙止住了她,“不必在朕跟前伺候了。”
梁全适时的上前,笑着接过话茬:“姜姑娘只管侍候王爷,奴才晓得皇上喜好,这儿由奴才照应就是。”
姜涟略显拘束地收回手,将银箸交由梁全,心里愈发拿捏不定皇帝对她的态度。
裴瞬低垂着头,微微掀起眼皮端量两人,并未觉出任何不寻常之处。
可疑心生暗鬼,他的野心,容不得皇帝与他身边的任何人相干,他思虑片刻,仍试探地开口:“皇上曾师从前翰林学士‘姜三元’?”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姜涟猛地抬头望向他,满脸皆是错愕。
“姜三元”这个名号,没有人比她更为熟悉,她父亲当初参加科考,乡试、会试连中二元。
在最后殿廷之上,当时的元隆皇帝亲自策问,问题十二通,她父亲皆言必有中,皇帝听后抚掌赞叹,笑称朝中要出个连中三元之才,殿试后她父亲果然高中,也因此得了个“姜三元”的名号。
而皇帝闻言也颇为惊讶:“朕跟着他读书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你竟记得?”
裴瞬的眼神落在姜涟身上,勾唇解释 :“曾听她提起过,皇上是她父亲的第一位学生,今日您和她都在,倒叫臣想起你们的渊源来。”
姜涟从不曾提过这些细枝末节,此时听他说得仔细,方明白他早对自己与皇帝的关系了如指掌,却又故意装作不知情,在他们面前接连试探。
她心中厌恶这样的猜忌,又唯恐皇帝失言,让她来时的谎话不攻自破。
她有意岔开话题,霍然做出怏然不快的模样,闷声道:“什么‘姜三元’,都是虚名罢了,先帝已经断定我父亲的罪名,自然是不容质疑的,罪臣如何担得起这样的名号?”
她语气中带着讥刺意味,换来裴瞬的横眉而视,抬声斥责道:“皇上跟前言行无状,你有多少脑袋够砍的。”
姜涟欲言又止,佯装惶恐不已,立即跪拜在地请罪:“奴婢失言,求皇上恕罪。”
“何至于如此。”皇帝摆手示意她起来,又道:“说起来,朕常常还会想起老师,不过短短几年光景,早已经物是人非,先帝虽已将他定罪,但朕还常常觉得恍惚,因为老师实非蠹国害民之人。”
他对此唏嘘不已,且与姜涟来时的说辞不谋而合。
裴瞬心中疑虑因此打消几分,面上神色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