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的生辰宴上老爷打算叫个戏班子来唱戏。喊谁,唱什么,怎么准备,总管照例来找大少爷过问。段盛尧不在城内,便由段敬山管家,段敬山想了想,问大夫人喜欢听什么?总管说,上次请戏班子,唱的是《杜十娘》。段敬山叹一口气,说小小姐生辰宴总不能唱这个。叫他们挑着欢快的唱吧,别太悲情就行。
段知燕四岁,没有取虚岁。她从一个摇篮里的奶团子长成一个会行走的奶团子,博得全府的喜爱。曲大夫人为了她而多了些许笑意,不过近日生了场长病,又闷闷不乐起来。段敬山走到窗边,想起楚歌。她因着大夫人的病才满脸愁容。楚歌曾经给他提到过,大夫人对她有救命之恩,这恩情是用一生也还不尽的。想到这儿,他就又叹息一声,不知应该想什么才好。
段敬山喜欢楚歌,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自然,是他认为。他这幅样子只给楚歌看,旁人也是尽量藏着掖着。楚歌总是躲他,这让他更不敢如自己料想中那样上前一步。
早在两年前,那夜过后,他就对楚歌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认为那正是最好的时机——楚歌哭了半日,该是人去安慰她的时候。叫她知道府内也并不是只有父亲一个男人,还有人为她牵肠挂肚着呢:可惜楚歌只当不明白。任他怎么说,任他如何做,楚歌给他的反应永远只有一句:大少爷说笑了。
段敬山虽不急于一时,但却因此而陷入沉思。他大抵也能理解楚歌是怎么想的,无非便是觉得自己已经失身于父亲,此后便是他的人。段敬山想,通房丫头虽然再嫁困难,可若经由家主许给别人,也是可以的。楚歌完全不必有这样的隐忧,只要她愿意,他就能等。可两年过去了,他不能确定楚歌心里是否有他。谁思索能思索两年?段敬山心里有点淡淡的着急。若放在两年之前,要他等,可能还能接着耐心等下去。现在却不行了。
段敬山喜欢楚歌,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楚歌年少漂亮,一双眼睛楚楚动人。总是低垂着头,肌肤如雪似的微微闪,叫人一眼动情。如果她不是丫鬟,想必现在提亲的人已经将门槛踏破。段敬山于是愈加慨叹命运不公。但也因此更有把握:正因为她是丫鬟,许给他的可能性才更大。若她不在段府内,说不定他此生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她。命运苦了楚歌,但却给了他便利。这也是有着双面性的。
门外宣告他的弟弟来找他。段敬山应了一声,大门便被打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甫一眼瞧去,他比段敬山长得更张扬,性子也更烈。为人活脱脱的一个太阳。他走到段敬山面前说,大哥。段敬山心里有事,没怎么回应他。段敬云说,小妹妹的生辰宴办得如何了?我特意托才清捎回来的金锁,正等着给燕燕。段敬山说,你准备好了贺礼,就好好收着,不要到处乱跑。段敬云笑着说,在屋里放着呢,难道我还要挂在脖子上到处炫耀不成?那么漂亮的东西,放在外面都怕人偷了去。段敬山说,你一进门就说这个,不正是为了炫耀?段敬云说,这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谁知道你闷着什么坏,给燕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呢。再叫她喜欢大哥忘了二哥。
段敬山笑起来。段敬云比他小一岁,两人一母同胞,情深意笃。只是他们原有的母亲在生下段敬云不久后便去世了。他也喊曲大夫人母亲,但更带着些吊儿郎当的意思。两兄弟跟曲大夫人不怎么来往,却很疼弟弟妹妹。四少爷敬元从小锦衣玉食,小小姐知燕更是泡在蜜糖罐里似的长大。如今敬元和五少爷敬邦上学,知燕还不懂事。当家的自是最大的敬山,二少爷只偶尔过来搭把手。不过更多时候,他不爱留心内院,总是出去疯玩。段知燕一天到晚看不着他,但是喜欢他。因为二哥每次从墙外翻回来,就会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儿,小姑娘一心想着府外的世界,几乎将段敬云当神仙一样看待。
段敬云观察着大哥的脸色,便略略懂了一些境况。他说,是不是父亲又说什么了?段敬山说,不要瞎说,在背后编排父亲算什么?段敬云说,得了吧,父亲几次三番叫你过去,最后都是不欢而散。论违逆他,你做的可比我绝。
段敬山静静沉思,闻言苦笑一声,说,到底如何,那都是父亲呀。段敬云说,父亲老了,有些事也当听听小辈的意见。段敬山呵斥他道,住口!怎么能这样讲话?段敬云说,大哥,你是君子,我可不是。你听他的话,维护父亲,是因为将来你要当这个家。可我不用,我可以随心所欲。偶尔忤逆他,或者是质疑他,我觉得都还好。毕竟再怎么跟他怄气,我也还是他的儿子。他总不能把我赶出段家。
长子之下的几位弟兄往往有恃无恐,这便是长兄在父亲前的权威的庇护。段敬山无言以对,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些套话。段敬云给哥哥面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谈起了段知燕的生辰宴。段敬山就宴会上听什么戏向他询问。段敬云一听却便笑了,说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突然这么糊涂?燕燕这么小小年纪,她能听得懂什么戏?其实就是父亲和母亲想听,借了燕燕的名过来叫你打理。你不必想燕燕,想他们两个爱听什么就行。或者去问问戏班子,叫他们擅长什么唱什么。不过不要太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