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一事在段府内闹得沸沸扬扬。段盛尧先给段敬山写一封信,告诉他此事,要他快些回来。而同时大部分压力又都在老二段敬云身上。大哥不在,他便是帮着父亲的主心骨,但因着他之前维护三夫人,段盛尧总难放下。因而,去搜三夫人厢房时,段盛尧完全没让段敬云跟着。到最后段敬云被他发配去看弟妹,等到结束了才得以迈出厢房。他急着去问究竟如何,可得到的结论却是无事。
三夫人房中什么也没有。
而她本人,似乎什么也不在乎。当段盛尧派人去的时候,她甚至还笑面以对,温温和和地请人进了屋。等到来人两手空空地离开时,她也分毫不急,依旧平静送人出门,没有嘲讽,也没有委屈。
段盛尧扑了个空。他料想的一切都没有成真,三夫人办事“滴水不漏”。
这是他的原话。任谁听都能听得出来他这话里的嘲讽意味。段敬云气不过,与他争论起来。他说,三姨娘向来与母亲交好,父亲你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行巫蛊害母亲?段盛尧严厉地说,可那巫蛊正是她祈福时掉下来的,你又当如何解释?知道你心善,但世间人情远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简单。三姨娘以前是如何害敬邦的,这你都忘了吗?
一提到敬邦,段敬云就一阵气血上涌。这是他的亲弟弟,虽然蛮横骄纵了些,有时他也看不惯这孩子的做派,但到底血浓于水。段敬邦之死,于他心中也是一枚刺卡着,动一动就疼。他知晓父亲为敬邦的去世一直耿耿于怀至今,却不能接受人们在并无证据的情况下始终对三姨娘表示怀疑。在他的认知里,三姨娘也是他的亲人。父亲为什么会对与他相伴多年的姨娘这般冷酷戒备,并且在已经弄清了敬邦死因之后还依旧认为三姨娘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对于这点,他是很难、甚至是不能够理解的。
段敬云深吸一口气,平稳了心神,说,无论如何,既然无法证实此事是三姨娘做的,父亲就应当先撤了院子里的人。段盛尧尚且保持着他自己逻辑里的理智,并没有对儿子动怒,而是平静地说,你没有娶妻纳妾,你不知道。后院争斗比你所见的要复杂得多。段敬云说,我看父亲的后院倒是非常和平。段盛尧说,不,你错了。你认为平静,那是因为没见。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明争暗斗,不然你当为什么敬邦会死、二姨娘的孩子又会是个死胎?
段敬云说,既然如此,父亲就认为这些事全是母亲和姨娘做的了!段盛尧道,这些事确然有可能是巧合。可巧合多了,就不再是巧合。当年我力排众议娶了你母亲,便想到有如今后果。于是处处敲打,叫她们不要有异心。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没压住。如此看,实则也是为父的罪过。
段敬云没再说话。但他明白,父亲这么说归这么说,心里一定不会这么想。从小到大灌输给他的观念似乎就是父亲永远都是对的。段盛尧从不认错,他的一切都有理由。错误是他人的。他甚至也明白,自己和大哥现在还能有错,是因为还有父亲。当他们也成家立业了之后,便又会成为像父亲这样完美至从未出错的人。
出了父亲的房门,段敬云顺着小路慢慢往后院走,脑子里想了很多。比哥哥晚生一年注定了他是老二,也注定了他与敬山走的是不同的路。段敬云越长大些,越看到父亲与后院的种种,便总是不由想到,倘若他是这个长子,倘若他是母亲肚子里早出生一年的那个孩子呢?不用说,他肯定早早的就疯了。他与大哥的性格不同,从小的选择也不同。大哥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得跟着父亲学礼知礼,再长大些就要学着管家的种种事宜,从小就明白了很多道理。可他不一样,有大哥托着,他便总比他自由些——或者说,自由很多。正好似段敬山的兴趣爱好绝对不是会跑马和蹴鞠一样,段敬云的喜爱他替他兜着,但自己却感觉不到。
经由此事,段敬云更难以想象段敬山到底经历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果让他一天到头都要想着后院纷争、为这些人的明争暗斗而收拾烂摊子,他宁愿再也不在这个家呆。也许可以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吃饱了撑的,有的是人会愿意为了这些财产而将自己困于沼泽里。好吧!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那些都不是他的选择。段敬云仰头看看天,总感觉这高墙四四方方圈住了他的心,好似天空只有这么大。他便想起来在段知燕还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岁那时,抱着他的腿,问出的那个问题:
二哥,天便只有院子这么大点吗?
段敬云说,天很大很大,是燕燕只能看到这里。
段知燕眨眨眼说,那燕子也能看到很大的天空吗?段敬云就笑了,说是呀。段知燕于是说,燕子是燕子,我也是燕子。燕子会飞,能看到大的天空,可我为什么不会,只能看到这么一点呢?
当时段敬云叹她聪明,但心里已很不是滋味。段盛尧要“小姐端庄”,在段知燕彻底“知礼”之前基本上不会让她随便出门。当年对三妹妹就是这样,段竹馥被养成了个温柔乖顺性子,嫁人后唯夫家是从。段盛尧认为这是他的功劳,于是又不假思索地交予到段知燕身上。可段敬云自己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