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二人你来我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手下碾着一张符纸,飞快结起符印。
长风呼啸,虚刃再次与符印相撞,自檐角跌落的灯盏碎作残片,长街终于寂静下来。
方寸之地只余月色笼罩,漆黑空落。
周礼的指骨略有些颤抖,轻抚过眼下平添的一处伤口,将血拭去了。
“沈妄,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你把人放走了。”
沈妄收拢指尖。
刃光缓缓平息下来,他立在一片昏暗的影中,轻瞥一眼对面周礼,嗓音清淡:“那人方才用的是南岭墟的符篆之术,周宗主目空无物,连自家弟子也分不清楚吗?”
“是你误会了,他不是南岭墟的人。”
周礼立在原地不动,温声问道,“你为何放走他?”
沈妄轻笑一声,并不多言。
他转身欲走,衣摆掠动之际,身后再传来一声轻叹。
“沈妄,我们不是敌人。”
沈妄被这一声叹息绊住了脚,面色微变:“周宗主抬举了。”
周礼面色沉静,温言道:“我意无所指,我知前日东陆山之事,不是你所为。”
“你这几日都在北地,朱崖城更北的畴昔山。”
沈妄的面色本没什么变化,听闻自己的行踪自周礼口中说出,眼睫微敛:“宗门事务繁忙,周宗主日理万机之余还这样关心我,对我的行踪可清楚得很。”
“言重了,只是知己知彼。”
周礼依旧言辞温和,耐心追问,“所以你为何放走那个人?”
“知己知彼,周宗主却不知我今日为何前来朱崖城?”
见周礼面色微变,沈妄轻笑一声,“你问我为何放走那个人啊……若是沈衔青向你问起徊生境的钥匙,你便告诉他是我来取过,用后自会还给风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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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安镇郊,破庙中的草席上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满面苍白,唇色与面色几乎要融作一色,睫羽抖动,额角沁出细碎的汗珠。
她的指尖莹莹闪着一道符印,有血自她结印的指缝流下,符印的光见了血,更乍眼些。
郊外空旷路无灯盏,深夜时分本就阴森可怖,咔哒声音响在静谧的夜空底下,合着时有时无的风声,更有些渗人。
声音一路响至破庙,由远及近,草席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
正是方才还出现在朱崖城中的颜渺。
颜渺攥紧衣襟,倏然呕出一口血。
血染在草席侧,她顾不得擦拭,两步翻下草席。
颜渺跌撞着跑出破庙,与挡在门前的人影撞了个正着。
‘咔哒咔哒’。
她抬眼看向身披氅衣的人影。
那是一只几乎与她面容一般无二的人偶。
人偶的面容已经模糊作一团,不等颜渺伸手去碰,‘稀里哗啦’的瘫倒下来。
今夜代替她前往朱崖城的,正是这只人偶。
颜渺拭一下唇畔的血,手在衣袖上蹭了两下。
她捉过人偶的胳膊,护手滑落,露出檀木球所接的一段关节。
颜渺提着人偶的腕,动作娴熟的从其中抽出一道状似灵脉的细丝。
正是她自镇魇狱中取出的那一道灵丝。
也是苏南齐曾研制多年未果的,融灵引。
当初苏南齐给它取名融灵引,如今颜渺也这样叫它。
融灵引以活人灵脉抽丝而制,可融他人灵脉于己身,当年苏南齐为研制此禁术抓捕宗门弟子实验,企图抽取他人灵脉,用以提高自身修为。
苏南齐惯爱搅弄人心,研制融灵引未果时就将研制之法散播出去,听闻有此等可一步登天的东西,自有更多的人知晓其法后歹念丛生,企图研制此法,以此为引提升修为。
中洲一时间兵戈扰攘,血雨腥风。
将灵丝收在身上,颜渺长呼一口气,摸一把人偶的后颈。
她眉头微蹙,却收回了手,随之瘫软下去。
从朱崖城到槐安镇郊的路途不算近,幸而她提早画好符纸供人偶使用,不然今夜怕是难带着融灵引从那两尊大佛的手逃脱出来。
以灵识御偶耗费心力,在朱崖城时,沈妄与周礼交手的灵力又伤及了人偶的腰腹,也为颜渺这个御偶之人添了一道不轻的内伤。
不仅如此,周礼心狠手黑,她的腕上切切实实受了符印一击,血还未能止住。
伤处可以慢慢养,更可惜的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做人偶身躯的木材,又花近半年时间才做好的这一只人偶。
颜渺躺在地上,习惯性的朝手腕抚一把,沾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她却似乎连疼也不知,指尖顺着那道伤口一寸寸抚摸上去。
红线呢?